地下世界的沉默,是一种能吞噬一切的、带着巨大质量的沉默。它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耳膜上,压在每个人的心脏上,将所有鲜活的思绪都挤压成一片空白的绝望。
时间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走动。瘫倒在地的梁胖子,依旧保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仿佛已经变成了一尊风干的雕像;伫立在水边的孟广义,一动不动,他的背影在幽冷的磷光下,被拉长成一道孤寂的影子;而一直如磐石般可靠的石头,也只是靠着岩壁坐着,用一块布,一遍又一遍地、机械地擦拭着他那把潜水刀。
在这片死寂之中,只有陈晴,那个一直以来都如同精密仪器般冷静、理性的女人,终于显露出了她脆弱的一面。
她一个人蜷缩在平台最黑暗的角落里,将头深深地埋在膝盖之间,双臂紧紧地抱着自己。那瘦削的肩膀,在黑暗中,正无法抑制地、轻轻地耸动着。无声的哭泣,远比嚎啕大哭更令人心碎。
林岳看着她,心中那片被绝望所占据的荒原,似乎被这无声的啜泣刺出了一道小小的口子,流淌出了一丝不忍与同情。他想起不久前在悬棺湖畔,自己曾无意中窥探到她深夜通话的秘密,想起了她话语中对“父亲”和“真相”的执着。
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拿起一个水壶,默默地走了过去。
他蹲下身,将水壶轻轻地放在了她的旁边。
“喝点水吧。”他低声说,声音在这空旷的洞穴里显得有些空洞。
陈晴的肩膀停止了耸动。她缓缓地抬起头,那张一直以来都带着知性与骄傲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泪痕,一双眼睛里充斥着浓重的血丝和一种近乎崩溃的迷茫。
她看着林岳,看着他眼中那份没有掺杂任何杂质的、单纯的疑惑与同情,那根一直以来都紧紧绷着的、名为“坚强”的弦,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崩断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吗?”她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毫无征兆地开口问道。
林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下文。
“我不是为了金先生的钱……”陈晴的目光穿过林岳,投向了远处那片深邃的黑暗,仿佛在凝视着一段被尘封了二十多年的遥远过去。“我……是为了找我父亲。”
这句话,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颗石子,虽然微弱,却瞬间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原本沉浸在各自绝望中的孟广义和梁胖子,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了过来。
陈晴似乎没有注意到旁人的反应,她只是自顾自地,开始讲述那个深埋在她心底二十多年的、关于另一个“疯子”的故事。
“我的父亲,叫陈知行,”她一字一句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他是一位考古学家,非常严谨,非常出色。他也是孙耀庭教授最好的搭档,最好的朋友,是当年贺家村那次神秘考古发掘的副队长。”
这个名字一出,孟广义的瞳孔猛地一缩。陈知行!这个名字在当年的考古圈子里,同样如雷贯耳!
“当年贺家村发掘之后,疯的,不止孙叔叔一个人。”陈晴的眼神变得空洞,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我父亲回来以后,也像变了个人。他不再去单位,也不再见任何同事,整天就把自己锁在书房里,不分昼夜地研究那些从发掘现场带回来的拓片和资料。他墙上画的那些我们根本看不懂的符号,比孙叔叔家里的还要多,还要复杂。”
“我那时候还小,不懂发生了什么。只记得他经常一个人对着那些符号喃喃自语,说什么‘神迹’……也说什么‘诅咒’……他说,他看到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看到了足以颠覆历史的宏伟奇迹,也看到了伴随奇迹而来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恐怖深渊。”
陈晴的声音开始带上一丝颤抖,那份源自童年的恐惧,似乎穿越了二十多年的时光,再次将她笼罩。
“后来,孙叔叔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最终被单位强制送进了精神病院。这个消息,对我父亲造成了巨大的打击,他变得更加恐慌,被害妄想也越来越严重。他反复对我母亲说,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正在试图掩盖真相,所有接触过核心秘密的人,都会被‘处理’掉。”
“他说……他说孙叔叔的疯,一部分是真的被吓疯的,还有另一部分,是为了活命,故意装疯卖傻,用这种方式来保护自己,也保护那个秘密。”
“他说……他不能疯。”陈晴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哽咽,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滑落,“因为……因为他身上,带着比他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故事在此时,进入了最核心的部分,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就在他被单位下了最后通牒,要求第二天必须去北京‘配合组织调查’的前一天晚上,”陈晴抬起手,用手背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但新的泪水又立刻涌出眼眶,“他消失了。”
“他没有带走任何东西,除了他平日里最珍视的那个、装满了研究笔记的帆布包。他给我母亲留下了一封信,一封很短的信。”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