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五夜……”
这四个字,如同四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一个刚刚逃出生天的人心上。岐山深处的傍晚来得格外的早,最后一抹残阳挣扎着没入西方的山脊线,光与暗的交界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大地,将连绵的山脉染成一片深邃而神秘的剪影。
在一处背风的隐蔽山坳里,一团篝火“噼啪”作响,跳动的火焰是这片暮色中唯一的温暖光源。火堆旁,横七竖八地晾着几件被撕扯得破烂不堪、又被汗水和地下水汽浸透的衣服,在热浪的烘烤下散发出一种混杂着泥土、霉菌和羊毛焦糊的古怪气味。
这支刚刚经历了生死考验的团队,此刻的模样狼狈到了极点。他们浑身泥污,头发上沾满了草屑和尘土,脸上和手臂上布满了被岩石划破的伤口。陈晴正小心翼翼地用从急救包里找到的最后一瓶碘酒,为林岳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划伤消毒,棉签触碰伤口时,林岳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但却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石头则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独自坐在火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用一块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他那把在地下从未出鞘、却早已沾满湿气的军用匕首,冰冷的刀锋反射着跳跃的火光,显得异常锋利。
劫后余生的喜悦,早已被“四天五夜”这个残酷的现实冲刷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令人窒息的紧迫感和对未来的茫然。
“亏了,这趟活儿真是亏到姥姥家了!”梁胖子一边龇牙咧嘴地给自己膝盖上的淤青抹着药酒,一边喋喋不休地抱怨着,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后怕,“咱们这趟进来,差点把命都搭进去,金银财宝一根毛都没捞着,就得了这么个……这么个破铜牌牌!”
他的目光投向火堆的另一边。孟广义和林岳正凑在一起,借着火光,仔细研究着那枚从周幽王寝宫中枢石盘上取下的青铜虎符。那虎符造型古朴,虎身遍布着繁复而抽象的卷云纹,金文铭刻的“犬戎”二字在火焰的映照下,闪烁着一种深邃而冷酷的光芒。经历三千年的岁月,它非但没有被腐蚀,反而因为深埋地底而形成了一层温润厚重的包浆,握在手中,能感觉到一种源自远古战场的冰冷与沉重。
“孟先生,您说,咱们回去怎么跟金先生交代?”梁胖子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那个人,心比墨水都黑。咱们没找到凤鸣铜爵,还把他的宝贝‘女儿’弄得一身伤,他不得把咱们的皮给活扒了?”
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林岳也从对虎符的研究中抬起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担忧。他们与金先生之间,本质上只是一场赤裸裸的雇佣关系,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孟广义却似乎并未被梁胖子的悲观情绪所感染。他用枯瘦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虎符背面的铭文,浑浊的眼眸中倒映着跳动的火焰,显得愈发深不可测。
“胖子,你这次可是看走眼了。”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你以为金山银山才是宝贝吗?在咱们这一行,有时候,一个独一无二的消息,一件能够开启下一扇大门的‘信物’,远比金山银山都更加值钱。”
他将那枚青铜虎符托在掌心,对着众人,火光将他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这枚虎符,现在,就是我们手上最大的筹码。它的价值,不在于它本身是青铜还是黄金,而在于……第一,只有我们知道它是从周原大墓的最深处拿出来的;第二,只有我们知道它指向的下一个确切地点是洛阳金村;第三,也只有我们知道,它是打开洛阳那座传说中的东周大墓的……另一半‘钥匙’!”
孟广义的话,字字珠玑,在寂静的山坳中回响。他将“另一半钥匙”这几个字咬得极重,瞬间点醒了众人。
是啊,他们虽然没有找到凤鸣铜爵,但却得到了一个同样重要、甚至更加关键的线索。这是一条被截断的情报链,金先生或许知道洛阳是最终目标,但他绝对不知道开启那里的具体方式。这种信息差,在他们一无所有的此刻,成为了唯一可以用来博弈的资本。
“可……可就算这样,咱们现在这副鬼样子,别说去洛阳了,能不能活着走出这岐山都难说。”梁胖子虽然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但依旧愁眉不展,“金先生要是知道我们失联了四五天,没准儿早就把我们当成死人了,咱们现在就是一群没人管的孤魂野鬼。”
“所以,我们必须主动联系他。”
一个清冷而坚定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陈晴已经处理完了林岳的伤口,她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在地下那漫长的煎熬中,她几乎没有说过几句话,始终在默默地保存体力,但此刻,当她再次开口时,所有人都感觉到,她身上某种东西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嘴唇也因为缺水而有些干裂,但那双美丽的眼眸里,却褪去了初见时的迷茫与无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历过生死之后才能淬炼出的冷静与决绝。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