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岳缓缓地走到担架旁,蹲下身子。
他看着师父那张因为失血过多而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感受着他那微弱到几乎不可察觉的呼吸,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一幅画面——
石头那山一样厚实的背影,在漫天火光中轰然坠入黑暗的最后一幕。
还有他在冲出去之前,回头对自己露出的那个,憨厚而又决绝的微笑。
“小岳……替我……照顾好我爹娘……”
“砰!”
林岳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身旁的岩壁上,坚硬的石头瞬间在他的指关节上划开了几道深深的口子,鲜血淋漓。但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因为再剧烈的皮肉之苦,也比不上他此刻心中那万分之一的、如同刀绞般的悔恨与痛苦。
他攥紧了流血的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的嫩肉里,直到鲜血顺着指缝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如果我能再快一点,再强一点……
“……林岳……从今天起,你就是新的‘把头’……”
“……带着兄弟们……活……活下去……”
师父在昏迷前,用尽最后力气说出的话,如同洪钟大吕,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回响,将他从自责的深渊中,一点一点地拉了回来。
活下去。
带着兄弟们,活下去。
这,是师父的嘱托,也是……石头的遗愿。
他缓缓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抬起头,看向洞外。东方的天际线,不知何时已经泛起了一抹微弱的、如同希望一般的晨光。
黎明,就要来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一种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沉稳姿态,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眼神中依旧充满了悲伤,但在这悲伤的最深处,却燃起了一点异常坚定和明亮的火焰。
他看了一眼依旧在无声抽泣的梁胖子,看了一眼仍在默默处理伤口的陈晴,又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师父。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因为一夜的嘶吼和悲痛而沙哑得厉害,但每一个字,却都说得异常清晰,异常有力。
“我们不能都死在这里。”
听到他的声音,梁胖子和陈晴都下意识地抬起了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林岳没有给他们太多反应的时间,他开始下达指令,那是一种没有丝毫犹豫和商量余地的、属于“把头”的命令。
他首先转向那个一直站在旁边,沉默得像一块岩石的老渔夫:“老先生,今夜大恩,林岳没齿难忘。接下来,还要再麻烦您一件事。”
老渔夫浑浊的眼睛看着他,微微点头。
“请您,立刻带着我师父和陈晴姐,从水路走。”林岳的思路清晰得可怕,“这里离伊河码头太近,警方天亮后一定会封锁所有陆路。只有水路,才是最难防范的。我不管您用什么方法,请务必找一个绝对安全、绝对隐蔽的地方,让他们先藏起来。我师父的伤,拖不起了,必须尽快找到懂行的人处理!”
陈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林岳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林岳的目光转向了梁胖子。
“胖子哥,”他的声音柔和了一些,但其中的分量却更重了,“我们两个,从陆路走。”
梁胖子猛地抬起头,满眼血丝地看着他:“小岳,你这是什么意思?要我们当诱饵?”
“是,也不是。”林岳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师父他们从水路转移,目标太大,必须有人把警方的注意力彻底引开。这是其一。”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说道:“其二,我们得去办一件事……一件必须马上去办的事。”
梁胖子看着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石头哥……他家里,还在等他消息。”林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我们不能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这信,我们得亲自去报。他爹娘,我们得替他去安顿好。”
听到“石头”的名字,梁胖子的眼圈又红了,但他那因为悲伤而涣散的眼神,却在这一刻,重新凝聚了起来。
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就在一夜之前,他还只是个跟在孟广义身后,有些青涩的学生。可现在,他的脸上虽然还带着稚气,但那双眼睛里所透出的冷静、担当和那份超越生死的决绝情义,却让梁胖子感到了一丝陌生,以及一丝由衷的敬畏。
他仿佛看到了当年初遇孟广义时,那个同样年轻,却已经一肩挑起整个团队命运的“把头”的影子。
梁胖子沉默了半晌,用那只没受伤的手,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鼻涕。他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着林岳,那张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严肃而又郑重的表情。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铿锵有力。
紧接着,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用一种混杂着悲伤、欣慰、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服的复杂语气,喊出了那个改变了一切的称呼:
“小岳……不……”
“把头!都听你的!”
这一声“把头”,如同晨钟暮鼓,重重地敲击在石窟内的每个人心上。它不仅是简单的称呼改变,更是一种权力的交接,一种信任的托付,一种在血与火中,对新领袖的正式认可。
残破的团队,在这个古佛注视下的黎明,完成了它最重要的一次重组。
而后,在林岳的指挥下,再次兵分两路。
一路,向生,为了延续那微弱但却不灭的希望。
另一路,向死而生,为了践行那比生命更重要的承诺与情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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