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系统在超频的电流中挣扎,黄铜色的扬声器外壳剧烈震颤,蒙着的厚厚灰雾被震得簌簌掉落,发出垂死的、断续的滋啦声——像是濒死者最后扯动的喉管,每一声都刮擦着中央作战室里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突然,那令人牙酸的噪音戛然而止。
一个声音,一个干净得不属于这片灰雾地狱的声音,突兀地从每一个扬声器里钻了出来。没有电流的杂音,没有环境的干扰,温和,儒雅,带着学者特有的慢条斯理与从容,仿佛说话人正坐在窗明几净的大学阶梯教室的讲台后,而非笼罩着死亡灰雾的末日废墟。
他不是在对一群满身疲惫、眼神里只剩残存希望的幸存者喊话,而是在发表一场关于人类未来的学术演讲。
“沐妍。”
那个声音精准地叫出了她的名字,尾音带着一丝长辈对晚辈的亲昵,像多年前在实验室里递过一杯热咖啡时的语气,却又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惋惜一件即将被丢弃的“作品”。
中央作战室的空气瞬间凝固。
苏沐妍的身体猛地僵住,放在控制台键盘上的手指还保持着敲击的姿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缓缓抬起头,那张因为连续三个昼夜埋首于数据与公式、连口水都顾不上喝的脸,本就过分苍白,此刻更是连最后一丝血色都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眼底的红血丝格外扎眼。
是他。
周明远。
那个在她十八岁时,亲手将她领进分子生物学圣殿,告诉她“生命是宇宙最浪漫的公式”的导师;那个三年前在第一场灰雾灾害的官方通报里,被标注为“因公殉职”的顶尖学者;那个她曾视为精神支柱,最后却将她耗尽心血研究出的“人工光合作用优化算法”,改造成屠杀全人类的生化武器的恶魔。
“我知道,你在听。”
周明远的声音穿透作战室厚重的钢铁门与混凝土墙壁,在外面的灰雾中低低回荡,像一种无形的孢子,黏在每个人的耳膜上,种下蛊惑的毒。作战室大屏幕上,原本跳动的灰雾浓度数据突然卡顿了一下,仿佛连机器都在这声音里失了序。
“交出那份数据,沐妍,我的学生。”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你是我最杰出的作品,比任何人都清楚,旧的人类是多么脆弱、多么不完美的生物——他们贪婪、自私,连自己赖以生存的星球都能破坏,本就该被淘汰。”
“加入我。”他顿了顿,抛出诱饵,“我可以给你一个承诺,新人类领袖的位置,和我一起见证更完美的文明诞生。”
死寂。
一种比外面噬光者的嘶吼更令人窒息的死寂。
秦霜的手悄无声息地握住了腰间的枪,冰冷的枪身硌得掌心发疼,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陈曦站在苏沐妍身后,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掌心,渗出血珠都浑然不觉;作战室里其他研究员的目光,有震惊,有担忧,有怀疑,最终全都沉甸甸地落在苏沐妍的身上。
苏沐妍动了。
她慢慢收回放在键盘上的手,迈开脚步,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冰冷的广播控制台。黑色的高跟鞋踩在沾染着灰雾尘埃的金属地板上,发出清晰的“笃、笃”声,每一声都像踩在自己曾经天真的信仰残骸上,沉重得让人心头发紧。
记忆突然翻涌上来——
她想起十七岁那年,周明远在课堂上引用《物种起源》的片段,戴着金丝眼镜的脸上满是“对生命的敬畏”,大谈“自然选择的温柔”;想起研究生时,一次实验失败,他当着整个团队的面,将所有责任推给操作失误的助手,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更想起三年前,她将那篇关于“人工光合作用”的论文初稿递给他时,他接过论文的手指微微颤抖,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的,根本不是对学术突破的兴奋,而是一种贪婪的、非人的光。
恶心。
一种迟到了七年的、剧烈的生理性恶心,从胃里直冲喉咙。苏沐妍停下脚步,微微弯了弯腰,用力压下那股反胃感,再抬眼时,眼底的迷茫已经被冰冷的坚定取代。
她走到控制台前,伸出手,握住了那支冰冷的金属麦克风。麦克风上还残留着上一个使用者的温度,却在她触碰的瞬间,被她指尖的冰凉彻底覆盖。她将麦克风缓缓凑到唇边,喉结动了动,然后发出了一声极轻、极短促的嗤笑。
那笑声里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纯粹的、冰冷的不屑。
“周教授。”
她开口,声音通过电流放大,传遍了整个被灰雾笼罩的城市——传遍了那些躲在地下室里瑟瑟发抖的幸存者耳中,传遍了那些在灰雾里游荡的噬光者身边,也传到了周明远的耳朵里。
“你的每一篇论文里,都写满了精准的数据与复杂的公式;你的每一个学术报告里,都堆满了自以为是的逻辑与推导。”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对方伪善的面具,“可是我翻遍了你所有的研究,从硕士论文到最新的成果,从来没有找到过‘人性’这个词。”
麦克风里传来她平稳却坚定的声音,在死寂的灰雾中,亮得像一束不肯熄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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