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临接过账册,指尖翻过纸页,目光扫得极快,却没放过任何一个字。账册上的字迹娟秀工整,每一笔记录都清晰明了,连涂改的痕迹都没有——他知道,柳轻眉为了这两本账册,连续两个晚上没合眼,烛火熬得她眼睛都红了。确认没有破绽后,他松了口气,把账册还给她,又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做得好,比我预想的还要周全。他就算怀疑,没有证据,也不敢贸然去魏公面前告状——王伯当虽严,却不是会凭空诬陷人的人。”
“可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柳轻眉咬了咬唇,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又带着几分担忧,“我刚才从仓廪署出来时,看见他的两个亲兵在西北角转悠,手里还拿着铁锹,好像在找什么。你忘了?西北角那片荒草地下面,就是咱们藏粮的地窖!”
“什么?”王临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他最担心的就是地窖被发现——那里面藏着的,是他们偷偷攒下的两千石粮食,是给流民营老弱妇孺留的救命粮。若是被王伯当找到,不仅粮食会被充公,他们“私藏军粮”的罪名也跑不了,到时候别说护流民,连他们自己都要掉脑袋。
他蹲下身,与柳轻眉平视,双手握住她的手,指尖用力,传递着坚定的力量:“别慌,现在还来得及。从今晚开始,粮食分小批次运,每次不超过五十石,都在三更天运——那时候巡逻的士兵换班,是人最困的时候。让赵锋带着他的亲信去,他们都是流民里挑出来的,熟悉地形,还能避开巡逻队的路线。”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地窖入口那边,你让人去补种些荒草,再堆些枯枝,最好再撒点去年的枯草屑,让人看着像从没动过的样子。还有你这边的账册,再细化些,把损耗的每一笔都记到具体的麻袋编号,比如‘东仓三号垛,麻袋编号戊字十七号,损耗二斗,因虫蛀’,这样就算他再查,也找不出漏洞。”
柳轻眉点点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脖颈,声音软软的,却带着股韧劲:“我会把账册做得更细,连每个麻袋的缝补痕迹都记下来,绝不让他抓住半点把柄。只要能守住黎阳仓,守住流民营那些老人孩子——守住我们的家,再难我都能撑住。”
王临轻轻拍着她的背,手掌顺着她的发丝往下滑,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他低头,鼻尖蹭了蹭她的发顶,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艾草香——那是她每次洗头发时,都会用艾草煮水浇一遍,说能驱虫,也能让人安心。
“有我在,别怕。”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承诺的重量,“就算王伯当真的查到什么,我也会挡在你前面。”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传来,打破了树荫下的静谧。两人抬头望去,只见独孤凤骑着一匹白马,穿着一身甲胄,手里拿着马鞭,正朝着这边过来。
“王校尉,柳姑娘,你们在这里说话呀?”独孤凤走到近前,目光先落在王临身上,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欢喜,“我刚从城外督察军粮运送回来,看到西边的麦田长势特别好,想着跟你说一声,咱们秋天的军粮说不定能多收些呢。”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扔给王临面前:“对了,我还在城外的小摊上买了糖糕,刚出炉的,还热着呢,你们也尝尝,算是对你们连日来练兵、核对账目的奖励?”
柳轻眉在一旁看着,嘴角噙着笑——独孤凤对王临的好,她看得很明白。而王临对独孤凤,一开始更多的是下属对上级的尊重和顺从,温和却保持着距离,只是这份距离,在独孤凤一次次的靠近中,似乎正慢慢变近。
王临接过布包,刚道了声“谢谢”,独孤凤已对柳轻眉笑了笑,接着拍马而去。
树荫下又恢复了安静,柳轻眉看着王临,轻声道:“独孤将军对你,是真的很好。”
王临忙解释道:“独孤将军对我只是一种上级将官对待下属的关怀,你不要想多了。”
“独孤将军虽然是你的上官,武艺也很厉害。可她毕竟是一个女人,懂得自己喜欢什么。”柳轻眉握住他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掌心,“王临,我知道你心里装着黎阳仓,装着流民,可也别忽略了身边的人。独孤将军是个好姑娘,武艺高强,为人正直善良,又肯为你倾心,这样的人,不好找。”
王临看着她,眼神复杂——他不是不知道独孤凤的心意,只是他现在满心都是如何守住黎阳仓,如何护住流民,实在没有心思去想儿女情长。更何况,他心里还有柳轻眉——这个一直与他并肩作战,一起隐瞒王伯当,一起守护地窖粮食的女子,她的聪慧、她的坚韧、她的温柔,早已刻进了他的心里。
“轻眉,”他握紧她的手,声音低沉而认真,“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王伯当这条猎犬,已经嗅到了味道,接下来的路,只会更难走。但为了黎阳仓的生路,为了流民营那些等着吃饭的老人孩子,为了……你,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必须走下去,绝不能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