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风越来越大了。周远戴上防风镜，跟着车队向山上进发。第一站是7号工地，距离大本营有二十公里山路。
越野车在崎岖的便道上颠簸前行，车窗很快被飞溅的泥水糊住。周远透过模糊的玻璃看到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才下午三点，却像是已近黄昏。
再开快点！周远对司机说。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当他们终于赶到7号工地时，眼前的景象让周远的心沉到了谷底。工地上一片混乱，十几个工人正在手忙脚乱地固定设备，而远处的天空已经黑得像锅底一般。
怎么还没撤离？周远跳下车，顶着狂风喊道。
一个满身泥浆的工长跑过来：周工！我们接到通知正准备走，但发现有两个藏族工人不见了！他们去后山检查材料仓库，一直没回来！
周远看了看表：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多小时前。我们派人去找过，但风太大，能见度太低...
周远转向司机：先把其他人送下山，再叫增援。然后对工长说，给我一个对讲机和GPS，我去找他们。
太危险了！工长拉住他，暴风雪马上就到，您一个人...
周远已经穿上了备用冲锋衣，往包里塞了几块巧克力和急救包：那两个工人叫什么名字？
多吉和扎西，是我们雇的本地牧民。
周远点点头，转身向后山走去。第一片雪花落在他的鼻尖上，冰凉刺骨。
材料仓库建在一个背风的小山坳里，直线距离不到一公里，但在越来越猛烈的风雪中，这段路变得异常艰难。周远不得不弯腰前行，有时甚至需要爬过被风吹倒的设备。防风镜很快结了一层薄冰，他只能不时用手套擦一擦。
多吉！扎西！他的喊声被狂风撕得粉碎。
GPS显示他已经接近仓库，但四周白茫茫一片，能见度不足五米。突然，一声微弱的呼救声传入耳中。周远循声走去，在仓库后面的沟壑里发现了两个蜷缩的身影。
多吉？扎西？周远滑下沟壑，发现其中一个年轻人脸色发青，已经出现轻度冻伤症状。
扎西摔伤了腿。稍微年长的多吉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说，我们想回工地，但风雪太大迷了路。
周远检查了扎西的伤势，右小腿有一处明显肿胀，可能是骨折。他迅速用随身携带的急救夹板做了简单固定，然后脱下自己的羽绒服裹在扎西身上。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周远看了看GPS，暴风雪会越来越猛，这条沟壑虽然能挡风，但很快就会被雪填平。
多吉担忧地看着同伴：他走不了...
我们轮流背他。周远蹲下身，你先来，五分钟换一次。
三人艰难地向上攀爬。刚出沟壑，一阵狂风几乎把他们掀翻。积雪已经没过脚踝，每走一步都需要耗费巨大体力。周远感到肺部火烧般疼痛，高原反应开始发作，但他咬紧牙关坚持着。
五分钟后，轮到周远背扎西。年轻人的体重加上厚重的衣物，至少有一百六十斤。周远感到膝盖在抗议，但他不能停下。对讲机早已失去信号，他们只能靠自己。
周...周工...扎西虚弱地说，放下我吧...你们先走...
闭嘴，保存体力。周远喘着粗气说，我们不会丢下任何人。
又前行了约三百米，周远的视线开始模糊。极度的寒冷和缺氧正在侵蚀他的意识。就在他几乎要坚持不住时，前方突然出现了晃动的灯光。
在那里！熟悉的声音传来。是林涛带着救援队来了！
周远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雪地里。他模糊地感觉到有人接过扎西，有人架起了自己...
当周远再次清醒时，发现自己躺在基地医疗室的床上，手上插着输液管。窗外，暴风雪仍在肆虐，但温暖的室内让人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你醒了。张明坐在床边，脸上带着罕见的柔和，两个藏族小伙子都没事，扎西的腿已经处理好，多吉只是轻微冻伤。
周远试图坐起来，被一阵头晕击倒。
别急，你吸入了太多冷空气，肺部有些水肿，需要休息。张明递过一杯温水，你知道吗，是王铁军坚持带救援队上山的。
周远惊讶地抬头。
那小子虽然固执，但不是孬种。他敢为两个普通工人冒险，我们就不能丢下他张明模仿着王铁军的口音，惟妙惟肖。
周远感到喉咙发紧，低头喝了一口水掩饰情绪。
暴风雪造成了一些损失，但人员都安全。张明站起身，等你好了，我们开个全体会议。王铁军有些想法想跟你讨论...关于如何结合传统方法和新技术。
周远点点头。窗外的风雪依然凶猛，但他心中却前所未有地平静。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张明那句话的含义——高原工程不仅是技术问题，更是人的问题。而今天，在生死考验面前，他们终于找到了共同的语言。
医疗室的门被轻轻推开，王铁军探头进来，看到周远醒了，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那个...周工，我熬了些姜汤，高原上驱寒最好使...他递过一个保温壶，不是什么高科技，但管用。
周远接过保温壶，热气氤氲中，他看到了老工程师粗糙的手上布满的冻疮和伤痕。这双手见证过多少高原工程的故事？承载着多少他尚未学到的智慧？
谢谢，王队长。周远真诚地说，等风雪停了，我想请教您一些高原施工的经验...那些教科书上找不到的经验。
王铁军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朴实的笑容：行啊，咱们互相学习。你那复合材料...确实有些门道。
窗外，暴风雪仍在咆哮，但在这间小小的医疗室里，一种新的理解正在生根发芽。周远知道，等风雪过去，等待他们的不仅是复工的挑战，还有一段全新的合作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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