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2月28日,武汉动车段调试中心,空气里弥漫着高压灭菌器的味道和浓烈的焦虑。周远盯着环形巨幕上那个刺眼的红色三角——代表CRH3-013列车的图标,凝固在武广高铁试验段K1562+300的位置,像一颗卡在动脉里的血栓。
“第37次追踪测试失败。”苏晴的声音从通话器传来,带着电流干扰的嘶嘶声,“C3主控单元再次重启,位置报告丢失。”
控制台前一片死寂。德国克诺尔公司派来的技术督导汉斯(Hans Vogel)一拳砸在操作台上,德语咒骂声在密闭空间里回荡:“*Verdammter Geisterfehler!*(该死的幽灵故障!)在柏林实验室完美运行的系统,到了中国就成了神经病!”
周远没有回应。他的目光落在高速数据记录仪打印出的波形图上——那根代表车地通信信号强度的绿色曲线,在故障发生的瞬间,像猝死者的心电图般塌陷成一条绝望的直线。
“周总工,”年轻的调度员小陈声音发颤,“德方团队…强烈建议停用中方自主开发的‘听诊器’后台监测程序。”
周远猛地抬头。角落那台运行着“听诊器”系统的服务器,散热风扇正发出低沉的嗡鸣,屏幕上瀑布般流淌的代码是苏晴团队数月的心血。它像一双隐形的眼睛,窥视着列控系统最底层的秘密。
“告诉汉斯先生,”周远的声音冷得像冰,“关闭‘听诊器’可以,请他签署技术责任承诺书——若因此导致武广高铁全线联调延误,克诺尔承担全部合同违约金及连带损失。”
通话器里立刻传来激烈的德语争辩,接着是苏晴清晰的翻译:“他说…除非中方交出‘听诊器’的源代码作为技术抵押。”
控制室内所有中方人员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周远身上。窗外,冰冷的冬雨敲打着玻璃幕墙,远处存车线上停放的白色动车组在探照灯下泛着冷硬的光泽。距离铁道部下达的死命令——武广高铁全线启动联调联试,只剩72小时。
“苏晴,”周远抓起通话器,声音斩钉截铁,“执行‘夜鹰’计划。”
深夜十一点,备用数据中心。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服务器机柜的蓝色指示灯如鬼火般闪烁。苏晴将笔记本电脑推向周远:“‘听诊器’在故障发生前3毫秒,捕获了这个异常数据包。”
屏幕上,十六进制代码如天书般滚动。在故障触发点附近,苏晴用醒目的红色标记了一串字符:“看这里——车载电台发送的位置报告中,经度值‘114.2685’后面,凭空多出了一个字节‘E’!”
周远俯身,指尖划过冰冷的屏幕。正常的中国标准经度数据应为纯数字“114.2685”,而此刻故障报文却变成了“114.2685E”——那个多出的字母“E”,像一颗毒瘤嵌入数据流。
“欧洲格式后缀!”周远立刻意识到问题。在欧洲标准ETCS系统中,经度坐标需加注E(东经)或W(西经)后缀,而中国CTCS-3标准明确规定使用纯数字格式。但克诺尔的设备明明是为中国定制,为何会吐出欧标数据?
“更诡异的是,”苏晴迅速调出通信协议文档,“C3系统协议栈明确规定所有数据必须采用‘GB/T -2017’格式,底层协议栈根本不允许出现字母后缀!”
周远的指尖停留在那个刺眼的“E”上。他脑海中闪过三周前的一次强制性系统升级——德方以“提升低温通信稳定性”为由,坚持要求安装一个名为“Winter Package”(冬季包)的补丁程序。
“查那个‘Winter Package’!”周远下令。
苏晴的手指在键盘上化作残影。代码对比软件将补丁文件与原始版本并排显示。突然,一段被注释掉却在新补丁中被激活的函数引起她的注意:“`Lookup_Geo_Format`…地理格式查询函数?”
“这个函数在原始版本里是被`#ifdef EUROPE`宏定义包裹的,默认禁用!”苏晴快速浏览汇编指令,“但‘Winter Package’补丁里,这个宏定义被移除了!它在每次接收卫星定位更新时,会检查车辆识别号的前缀——”
周远脑中仿佛炸响一道霹雳!CRH3系列车的车号由“CRH3”+“三位序号”组成(如CRH3-013),而德国本土ICE3列车的车号前缀正是“ICE3”!
“这个函数发现车号带有‘CRH’前缀,误判为欧洲某些采用‘CR’开头车号的铁路公司(如捷克铁路?D)!”周远的声音因激动而沙哑,“于是自作主张,给经度值添加了欧标后缀‘E’!”
苏晴的脸色瞬间惨白:“但C3系统的中国协议栈根本无法解析带字母的经度值…主控单元遇到非法字符,触发保护机制崩溃重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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