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国产阻尼器没经过大震考验!”反对者坚持。
周远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江对岸南京城的灯火在寒夜中闪烁。他想起父亲——那位老铁路桥工的话:“桥是跨过去的,不是吵过去的。”
“做双保险。”周远转身,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主桥墩用混合方案,边墩保留纯FPS。所有国产阻尼器…”他顿了顿,“加装苏晴设计的‘地震听诊器’实时监测!”
“那…谁签字?”有人小声问。
周远拿起钢笔,在混合方案责任栏签下名字。墨迹未干,他猛地捂住嘴,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丝。
2007年3月21日,春分。大胜关桥首个万吨级摩擦摆支座安装现场。直径五米的巨型钢支座像一枚闪亮的勋章,悬吊在400吨履带吊车的巨钩下。
“起吊!”指令声穿透江风。
钢支座缓缓上升,精密加工的球型凹面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光。下方,墩顶预埋的凸型铸钢件已涂满特制润滑脂,如同等待契合的榫卯。
“稳住!”李国庆在墩顶挥舞信号旗。突然一阵强风掠过,悬吊的支座像钟摆般晃动起来!
“风切变!”吊车司机在对讲机里惊呼。重达万吨的巨物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别松钩!听我口令!”老李扔掉信号旗,竟徒手抓住支座边缘的吊耳!巨大的晃动将他整个人甩起,安全绳瞬间绷直!
“左移两指!下放三毫!”老李的吼声淹没在风声中,他凭着三十年的吊装手感,用身体感知着那微米级的错位!
周远在指挥台看得目眦欲裂。苏晴突然抢过控制台麦克风:“吊车!逆风切角22度!液压微调开启!”
巨型吊臂在苏晴精准的计算下缓缓偏转,抵消了风力的影响。悬空的支座终于稳定下来。
“下放!”老李的声音嘶哑。
球型凸面缓缓沉入凹座。就在接触前最后一瞬,老李眼尖地发现凹槽边缘沾着一粒黄豆大的焊渣!
“停!”他暴喝,半个身子探出去,用扳手尖猛地挑飞焊渣!几乎同时,万吨钢铁严丝合缝地拥抱在一起,摩擦界面发出悠长的金属嗡鸣,如同巨鲸的吟唱。
地面上,德国监理霍夫曼放下望远镜,对周远低声说:“李先生的手…比我们的激光校准仪还准。”
2007年9月19日,大胜关桥全桥合龙在即。最后一片重达1800吨的钢桁梁悬停在两墩之间,像一道未愈合的伤口。
“应力监测异常!”苏晴盯着“地震听诊器”屏幕惊呼。代表钢梁接合部的传感器群闪烁着黄色警告——温差导致钢梁伸缩受阻,累积应力已接近屈服极限!
“必须立即合龙!否则降温后缝隙会更大!”施工总监急得跳脚。
“强行合龙应力会撕裂焊缝!”李国庆指着钢梁端部,“看!油漆都鼓包了!”
众人看向周远。他凝视着江面。夕阳下,江水被染成金红,一艘运砂船正逆流而上,船尾拖着长长的V型波纹。
“造一道人造暖流。”周远突然说。
“什么?”众人愕然。
“沿钢梁布设热风幕系统,制造局部高温区!”周远在图纸上画出路径,“利用热膨胀抵消收缩应力!”
“哪来这么大功率设备?”老钱质疑。
“把混凝土养护的蒸汽锅炉全调过来!”周远下令,“老李!带人改装喷头!”
三小时后,二十台蒸汽锅炉沿江岸排开,粗大的耐热软管如巨蟒般攀上钢梁。当阀门开启,滚烫的蒸汽嘶吼着喷向冰冷的钢铁,瞬间腾起遮天蔽日的白雾!
红外热成像屏幕上,钢梁中部亮起一片高温红域,正缓缓向两端扩展。苏晴紧盯着应力曲线:“降了!应力在降!”
“合龙准备!”周远下令。
温度梯度达到预设值时,液压千斤顶发出低吼,推动钢梁缓缓前行。就在对接瞬间,意外再生——预埋的导向销轴因热胀卡死!
“顶不动了!”操作员大喊。距离完全合龙只差最后三厘米!而这细微的错位,足以让六条高铁轨道的平顺性化为泡影!
千钧一发之际,李国庆抄起一把十八磅大锤,如猿猴般攀上颤动的钢梁。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他对着销轴支座奋力挥锤!
“铛——!”震耳欲聋的巨响在江面回荡。锤落处,一颗被震松的螺栓弹射出来,擦着老李的安全帽飞入长江!
“再顶!”老李的吼声带着血腥味。
千斤顶再次发力。在蒸汽弥漫的混沌中,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尖啸,两段钢铁巨躯终于轰然咬合!全桥贯通!
2007年12月26日,大胜关长江大桥荷载试验。六列满载配重的CRH2型动车组如同一串钢铁项链,缓缓驶上世界首座六线铁路桥。
周远站在桥塔观测台,寒风灌进大衣。他手中紧握着“地震听诊器”的主控平板,屏幕上数百个传感器信号平静流淌。
“列车进入主跨!”对讲机传来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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