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蒙蒙亮,一层薄如轻纱的晨雾还眷恋着清水村的山坳,村子里就已经活跃起来了。
赵大山几乎是睁着眼熬到天亮的。他一个骨碌从炕上爬起身,套上那件只有逢年过节或者去镇上开会才穿的、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中山装,扣子一丝不苟地一直扣到风纪扣。他对着家里那块模糊不清的老旧镜子照了照,用手蘸着水,用力将那头倔强支棱着的花白头发捋了又捋。
“爹,您今天穿这么精神,真要去见大官啊?”小孙子揉着惺忪的睡眼,趴在炕沿好奇地问。
赵大山转过身,脸上是罕见的严肃和郑重:“不是大官,是贵客!是能帮咱们村过上好日子的贵客!你小子今天也给我精神点,脸洗干净,别到处疯跑添乱,听见没?”
“知道啦!”小孙子似懂非懂,但还是响亮地答应。
赵大山走出家门,清晨微凉的空气吸入肺中,让他精神一振。村道上,已经能看到不少早起的村民。大家互相打着招呼,脸上都带着一种既紧张又兴奋的神情。
“大山支书,早啊!”
“早!都检查一遍啊,看看自家门口,柴火垛,都规整好没?”
“放心吧支书,天没亮就弄好了!”
“我家那几只鸡都圈好了,保证不乱跑!”
张婶也早早起来了,她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碎花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她里里外外又把院子打扫了一遍,其实院子里早已一尘不染。她又把昨晚就准备好的几样山野菜——荠菜、马齿苋、还有一小把新鲜的野葱,从井水里捞出来,沥干水,用干净的湿布盖好。心里盘算着,万一,万一客人真留下来吃饭,这野菜炒土鸡蛋,清拌马齿苋,再炖个山菌土鸡汤……应该能拿得出手吧?
老李叔蹲在自家院门口,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看着被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的院子,沉默寡言的他,眼神里也透着一丝光亮。
村小学那边,周老师带着十几个住校的孩子,已经将一面虽然有些褪色但依旧鲜艳的五星红旗,缓缓升上了旗杆顶端。红旗在晨风中轻轻飘扬,给这个破旧但整洁的校园增添了几分庄严和生气。周老师仔细地帮每个孩子整理了一下衣领,叮嘱道:“同学们,今天村里有重要的客人来,大家要遵守纪律,读书的声音要响亮,展现我们清水村小学最好的风貌,好不好?”
“好——”孩子们稚嫩而整齐的声音在清晨的山谷间回荡。
一种无声的默契和共同的期盼,将整个清水村紧紧联结在一起。不需要过多动员,每个人都自发地成为了这场“迎考”的一份子,用自己的方式,为村子的未来尽着一份力。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生怕出一丝差错的紧张感,但更多的,是一种压抑不住的、如同种子即将破土而出的蓬勃希望。
与此同时,河阳镇镇政府里,也是一片忙碌景象。
楚峰早早来到办公室,他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白色短袖衬衫,深色西裤,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虽然眼底带着一丝熬夜留下的血丝,但整个人精神焕发,目光锐利。
他再次召集老刘、办公室主任等人,做最后的确认。
“车辆安排好了吗?确保随时能出发。”
“安排好了,楚镇长,两辆车,车况都检查过了。”
“路线最后确认一遍,特别是村口到溪边那段,虽然刚开始动工,但要确保车辆能安全通过。”
“确认了,昨天下午又走了一遍,没问题。”
“汇报材料最终版打印好了吗?多备几份。”
“打印好了,一共准备了十份。”
“应急药箱带上,矿泉水准备充足。”
“都准备好了。”
楚峰看了看手表,刚过七点半。按照约定,天成集团考察团大约九点左右从省城出发,抵达河阳镇应该在十一点前后。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等待的过程显得格外漫长。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大院。阳光已经驱散了晨雾,天空湛蓝,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有些过快的心跳。该做的准备都已经做了,现在,只能等待,并以最好的状态去迎接。
然而,就在这看似平静的等待之下,楚峰的内心却远非表面那么平静。他反复咀嚼着宁希在电话里透露的信息——“项目的可操作性”、“长期效益”、“村民参与意愿”、“商业模式”、“回报周期”……这些词汇,与他平时接触的基层工作语境截然不同,更冷静,更理性,甚至带着一丝资本的冷酷。
这位林总,显然不是来做慈善的。他看重的是利益,是回报。清水村的“花谷计划”,在情怀和蓝图之外,究竟能拿出多少实实在在的、能打动一个精明商人的东西?
我们的水质报告、土壤数据,在专业机构眼里,是否真的具有优势?
我们规划的“四季花海”,在市场调研和客流预测方面,是否经得起推敲?
我们设想的民宿、农家乐,在管理和服务上,能否达到让城市游客满意的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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