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稷下书院深处,一间临时布置的素白灵堂内,长明灯摇曳,映照着中央那具以寒玉为材的棺椁。
杨衡静静地躺在其中。
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万剑山庄弟子服,面容被精心整理过,苍白,却带着一种激战后的平静。除了因失去右臂而空荡荡的袖管被仔细整理好,他看起来仿佛只是睡着了。
昆吾剑被置于他身侧,剑身已被擦拭干净,只是光华内敛,再无往日清鸣。
徐听在许太平和李子遇的搀扶下,一步步走进灵堂。他的脚步虚浮,每迈出一步都牵扯着内腑的伤势,带来阵阵隐痛,但这痛楚与他心中的空洞相比,微不足道。
当他的目光终于落在那张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脸上时,刚刚在竹里轩强行压下的悲恸再次如潮水般涌上,几乎将他淹没。
他身形晃了晃,许太平和李子遇下意识地想要用力扶住他,却被他轻轻抬手制止。
“让我……一个人待会儿。”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平静。
许太平与李子遇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担忧,但最终还是缓缓松开了手,退到灵堂门口,默默守候。
徐听独自一人,踉跄着走到棺椁前。冰寒的玉气扑面而来,让他打了个寒颤。他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轻轻拂过棺椁边缘冰冷的玉璧,最终停留在杨衡交叠在胸前的左手旁——那里,原本应该有他惯常握剑的右手。
那一战,到底有多么惨烈……
他记得杨衡练剑时专注的神情,记得他在醉仙楼上与众人谈笑风生的模样,记得他承诺护着自己的可靠……那些鲜活的画面与眼前这具冰冷的、毫无生息的躯体重叠,撕裂着他的心。
灵堂内只有徐听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以及长明灯芯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在冰冷的寒玉棺椁上,闭上了眼睛。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滴落在玉璧上,迅速凝结成冰。
脑海中,是叶危振聋发聩的质问。
过去无法挽回。
徐听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原本被泪水模糊的眸子,此刻被一种极致的冰冷与沉寂所取代。
所有的混乱、自责、崩溃,仿佛都被冻结、沉淀,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缓缓直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棺椁中的杨衡,仿佛要将挚友的模样永远刻入灵魂深处。
然后,他转过身,面向灵堂门口担忧望着他的许太平和李子遇,以及也来到灵堂外,面色凝重的叶危。
他的脸上再无泪痕,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只在这平静之下,似乎隐藏着某种更危险的东西。
“夫子,”徐听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异常平稳,“杨衡的后事……”
叶危看着他眼中那沉淀下来的冰冷光芒,心中微叹,知道这弟子已然跨过了最危险的那个关口,但也走上了一条更为艰难的道路。
他点了点头,“放心。万剑山庄不日便会派人入京,接走杨衡。届时,杜守长老、陈永道长老与杨家家主皆会前来。”
徐听微微颔首,又看向许太平和李子遇,“太平,子遇,这次,多谢了。”
简单的几个字,却包含了太多。
他没有再多言,在两人的注视下,拖着依旧虚弱却挺得笔直的身躯,一步步走出了灵堂,融入了外面的夜色之中。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又揉碎。
从现在起,他该想的,是让某些人付出代价,让那些该死的人去死。
京城这盘棋,不能再被动应对了。
谁也不是神,谁都不能做到掌控一切。
不只是徐听,还有那些背后的执棋者。
我徐听,要执棋。
……
深夜,万宝阁地下暗室。
潮湿的空气中混杂着铁锈与淡淡的血腥气,只有墙壁上几盏幽蓝的灵灯提供着微弱的光源,映照出刑架上几道被锁链束缚、气息萎靡的身影。
徐听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脸色在幽蓝灯光下显得格外苍白,眼神静得可怕。
剑七侍立在他身侧,面具下的目光扫视着那几个被捕的刺客。
经历那夜刺杀,徐听与剑七也已隐隐注意到,那些刺客似乎用的是血衣楼的路数。
面前这些之前在归剑城听雨楼中擒获的活口,其中几人使用的功法路数正是臭名昭着、拿钱办事的血衣楼。
徐听的目光落在最左侧那名刺客身上。此人修为最高,已达气海巅峰,是这批血衣楼刺客中的头目。
“血衣楼的,”徐听开口,声音不高,却在这寂静的暗室里异常清晰,“本少耐心有限。”
他身体微微前倾,幽深的目光锁定刺客:“你们血衣楼,听命于谁?”
那刺客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狞笑道:“呵,三少庄主,落到你手里算老子栽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从老子嘴里撬出东西?做梦!”
血衣楼的规矩,任务失败,宁可自绝也绝不吐露雇主信息,这是他们能立足的根本。
徐听脸上没有任何被激怒的神色,他甚至轻轻笑了一下,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更显森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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