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被打破。
张大锤沙哑的声音,像一块投入死水里的石头,激起了一圈圈看不见的涟漪。
工人们的目光,从姜晚身上,慢慢转移到了张大锤身上。
他们的眼神里,有震惊,有不解,还有一丝被点燃的,连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火苗。
姜晚抬起头,看着这个第一个站出来的男人。
他的脸上还沾着灰,眼白里布满血丝,但那双眼睛里,有一种豁出去的狠劲。
她扶着墙壁,慢慢站了起来。
动作很慢,因为虚弱,膝盖骨节发出轻微的响声。
“第一步。”
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压下了车间里所有的杂音。
“修复炉体,重建保温层。”
她指向那台破败的电阻炉。
“王师傅,这件事,您最有经验,得您来带头。”
被称为王师傅的老工人,愣了一下。
他约莫五十多岁,头发花白,手上全是厚重的老茧,是厂里干了一辈子的老钳工,也是最沉默寡言的一个。
他没想到,这个小姑娘会第一个点他的名。
他张了张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犹豫。
造电容器,那是修修补补,他看得懂。
可这个“真空炉”,听都没听过,简直是天方夜谭。
姜晚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
“炉壳的裂缝,需要用角铁加固,重新铆接。内部的耐火砖要全部敲掉,检查内胆的形变,然后用咱们库里最好的高铝砖,重新砌一个保温层。”
“砌的时候,砖缝要小于两毫米,用高铝水泥和水玻璃混合做粘合剂。”
“最里面一层,要留出电热丝的安装槽。”
她没有说任何一个复杂的原理。
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步骤,都是钳工和瓦工最熟悉不过的活计。
王师傅的嘴唇翕动着,眼里的迷茫,渐渐被一种熟悉的,属于老师傅的专注所取代。
他下意识地顺着姜晚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流程。
加固,拆除,砌砖……
这些活,他闭着眼睛都能干。
“……行。”
一个字,从他干裂的嘴唇里挤了出来。
虽然只有一个字,却代表着一种承诺。
姜un的视线转向张大锤。
“大锤哥,你的任务最重。”
张大锤拍了拍胸脯。
“姜工你尽管说!”
姜晚的目光从王师傅身上挪开,落在了张大锤那魁梧的身板上。
她苍白的指尖,隔空点向墙角那个孤零零的绿色氩气瓶。
“我们要自己造一个真空泵。”
“真空泵?”
张大锤那张黑黢黢的脸上,眉头拧成了个疙瘩,粗糙的大手在满是灰尘的头发里使劲刨了刨,差点挠下一层灰。
这词儿他娘的每个字都认得,凑一块儿咋就跟听天书似的?
姜晚看着他那副傻样,耐心解释。
“先把那个铁罐子彻彻底底弄干净,一丁点杂质都不能留。”
“然后,想办法把它跟炉子连上,得焊得严丝合缝。”
“最后,咱们用一个机关,把炉子里的气儿,全都抽到这个罐子里。”
“就是一个能把气儿往外抽的泵。”
她看着他依旧迷茫的脸,又补充了一句。
“抽水泵见过吧?一个道理,只不过咱抽的是空气。”
“具体的构造,我回头会画图给你。”
姜晚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起来,像两把淬了火的刀子。
“大锤哥,你必须学会看懂我的图纸,后面的活儿,只会越来越邪乎。”
姜晚的目光在废墟里扫视。
“我刚才看到一个坏掉的冰柜压缩机,或许可以改造一下。这个活最麻烦,也最关键,只能交给你。”
把冰柜的零件,改成给炉子抽气的泵?
这听起来比造炉子本身还要离谱。
但张大锤没有问为什么。
他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交给我!”
姜晚的目光,最后扫过剩下的几个年轻工人。
“剩下的人,跟我来。我们负责处理电热丝,还有,寻找我们真正需要的东西。”
她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我们要找的,是炼制新金属的‘种子’。”
没有人再提出疑问。
当一个看似不可能的目标,被拆解成一个个具体,可执行的步骤时,人们心中的恐慌和迷茫,就会被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所取代。
整个废弃车间,仿佛一台生锈的巨大机器,在沉寂了许久之后,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再次开始缓缓运转。
“哐当——”
王师傅带着两个老师傅,用撬棍和铁锤,开始拆解电阻炉上早已锈死的护板。
金属撞击的声音,尖锐而真实。
张大锤则叫上几个年轻力壮的,几个人嘿咻嘿咻地,合力将那个沉重的氩气瓶扶正,然后开始研究怎么把上面的阀门给拧开。
汗水,很快浸透了他们单薄的工装。
姜晚靠在墙边,看着眼前这幅热火朝天的景象,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