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人。
这三个字,从姜晚口中说出,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
它砸在张承言的耳朵里,嗡的一声,让他短暂地失神。
随即,是更加汹涌的怒火与荒谬感。
一个黑五类子女,一个在他手底下连饭都吃不饱的临时工,一个应该像老鼠一样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人,此刻却站在他的办公室里,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说要见负责人。
她凭什么?
她以为她是谁?
张承言的国字脸因为怒气而涨红,肌肉紧绷,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凸起。
“见负责人?”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因为极度的嘲讽而变了调。
“姜晚,你是不是在废品堆里待久了,脑子也跟着生锈了?”
他上前一步,粗壮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姜晚的鼻尖。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见负责人?”
“滚!现在就给我滚出去!不然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规矩!”
他咆哮着,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
姜晚的身体微微后撤了半步,避开了那股带着烟臭和茶垢味的口气。
她的脸上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
那双眼睛,黑白分明,静得有些骇人。
她只是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正在舞台上声嘶力竭表演的丑角。
这种无视,比任何反驳都更让张承言感到屈辱。
他的权威,他的地位,在这个瘦弱的女孩面前,仿佛成了一个笑话。
“你聋了吗!”
张承言的耐心彻底告罄,他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推姜晚,而是抓向她手里的那块木板。
他要毁掉这个东西。
毁掉这个让她产生不该有幻觉的根源。
然而,他的手在半空中就被截住了。
姜晚的动作快得惊人。
她只是侧了一下身,左手托着木板的底部,右手手肘精准地向上一抬,磕在了张承言的手腕内侧。
“呃!”
一股酸麻的剧痛从手腕直冲大脑,张承言闷哼一声,整条手臂都失了力气。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捂着手腕,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她……她敢还手?
而且,力气这么大?
这一下,又快又狠,完全不像一个长期营养不良的女人能做出来的。
姜晚收回手肘,将那台简陋的收音机重新护在身前。
“张承言。”
她再次开口,声音里多了一丝冷意。
“我再说一遍,我要见负责人。”
“你如果继续阻拦,后果自负。”
“后果?”
张承言像是听到了更好笑的笑话,他甩了甩发麻的手腕,狞笑起来。
“我倒要看看,你能让我有什么后果!”
“反了你了!一个黑五类,敢在废品站动手打人!我看你就是想造反!”
他一边给自己扣上“受害者”的帽子,一边准备再次扑上来。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又一次被推开了。
“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声传来。
张承言的动作瞬间僵住,脸上的狰狞迅速褪去,换上了一副谄媚又委屈的表情。
他猛地转身,像条看到了主人的狗。
“王主任!您怎么来了?”
门口站着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干部服,虽然有些旧,但领口和袖口都干干净净,一丝不苟。
他的头发梳理得很整齐,夹杂着些许银丝,脸上沟壑纵横,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透着一股审视的锐利。
他就是青山沟废品收购站的最高负责人,王建国。
王建国的目光扫过一脸谄媚的张承言,又落在他身后那个笔直站立的女孩身上。
最后,他的视线停在了女孩手上那个还在发出声音的木板上。
“……为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奋斗……”
广播里激昂的口号,让王建国的眉头微微蹙起。
“这是怎么回事?”
王建国沉声问道。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张承言立刻找到了告状的机会,他指着姜晚,恶人先告状。
“王主任!我正要跟您汇报!”
“这个姜晚,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个收音机,偷听敌台,搞反革命破坏!”
“被我发现后,她不但不承认,还对我动手!”
他把自己的手腕举到王建国面前,上面果然有一片淡淡的红印。
王建国的眼神在张承言和姜晚之间来回移动。
他没有立刻相信张承言的一面之词。
这个张承言是什么货色,他心里有数。看人下菜碟,欺软怕硬,最是拿手。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到姜晚身上。
这个女孩他有印象。
是姜远山的女儿。
刚来的时候,还因为成分问题,引起过一些小小的议论。
但她一直很沉默,干活也从不偷懒,总是安安静静地待在废品堆里,没什么存在感。
今天,她却站在这里,和张承言发生了如此激烈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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