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里,机器的轰鸣声还在耳边回荡,却又好像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死寂。
一种比机器咆哮时更令人窒息的死寂。
人群里,不知是谁的扳手“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砸出一串清脆的回响。
这声音像个开关,把所有人的魂都给叫了回来。
一道道目光,黏在了那两个远去的背影上。
一高一矮。
一前一后。
一个是全厂说一不二的铁腕厂长。
另一个,就在十几分钟前,还是他们眼中那个可以随意拿捏、靠着几分姿色混日子的临时工。
可现在,这个临时工用一根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绣花针,不光撬动了那台德国专家都束手无策的机床,还顺带着,把钱副主任的乌纱帽给撬飞了。
“刚才……厂长说啥来着?我耳朵被机器震得嗡嗡的,没听清。”一个年轻工人木讷地问身边的老师傅。
老师傅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说钱副主……不,钱德发同志,停职反省!”
“嘶——”
倒吸凉气的声音,在车间里此起彼伏。
停职反省?
在这年头,对一个干部说这四个字,跟指着鼻子骂“你完蛋了”没什么区别。
“我他娘的就想知道,她那绣花针是啥牌子的?比咱们这德国进口的零件都好使?”
“你管啥牌子,我刚偷偷看了一眼,就咱家婆娘缝被子用的那种,一毛钱一大包!”
“我滴个亲娘嘞!一毛钱的玩意儿干翻了咱们几十万的机床?还顺带干翻了一个副主任?”
议论声像是被点燃的炮仗,噼里啪啦地炸开了。
刚才还对钱德发唯唯诺诺的工人们,此刻的眼神里,哪还有半分敬畏?只剩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和……一丝丝快意。
所有人的目光,又不约而同地,落回到了场中央那个孤零零的身影上。
钱德发还站在那里。
他那身崭新的干部服,此刻看着有些滑稽。平时梳得油光锃亮的头发,一缕不听话的碎发耷拉在额前,沾着汗,显得狼狈不堪。
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变成了猪肝色。
他想动,却发现双腿像是灌了铅。
周围那些曾经谄媚、敬畏、恐惧的目光,现在全变成了赤裸裸的审视和嘲弄。
那感觉,比厂长李卫东刚才的宣判,更让他无地自容。
“看他那怂样,刚才不还挺横吗?”
“就是,一口一个‘临时工’,一口一个‘滚出去’,现在自己要滚了。”
“活该!整天就知道克扣咱们的奖金,拿去孝敬谁了?”
声音不大,但一字一句,都像淬了毒的针,扎进钱德发的耳朵里。
他身体晃了晃,终于撑不住,一屁股跌坐在满是油污的地上。
人群中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
就在这时,一个一直跟在钱德发屁股后头,鞍前马后的小组长,悄悄地挪动脚步,想趁乱溜走。
可他刚转身,就撞上了一个人。
是周主任。
那个之前被吓得差点尿了裤子的车间主任。
周主任没看那个小组长,他的目光,越过人群,死死地盯着钱德发瘫坐的地方,眼神复杂,有恐惧,有庆幸,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抬起脚,一步,一步,朝着钱德发走了过去。
整个车间,瞬间又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他。
这位刚刚在风暴中心侥幸存活下来的车间主任,要对这位刚刚跌落神坛的副主任,做什么?
姜晚跟在李卫东身后。
她的脚步不疾不徐。
每一步,都踩得异常平稳。
她能感觉到,身后有无数道视线,像钉子一样钉在自己身上。
有惊愕。
有不解。
有嫉妒。
还有,隐藏在最深处的,一丝丝敬畏。
她没有回头。
钱德发那张灰败的脸,已经从她的世界里褪去。
她只是一个过客。
一个恰好路过,顺手踩碎了他全部尊严的过客。
【恭喜宿主!权力交接第一步完成!】
【打脸爽感指数:85分!钱德发的崩溃为你贡献了大量情绪能量!】
星火的声音在脑海中雀跃。
【下一步,办公室副本开启!根据数据库分析,你将面临“文山会海”和“官僚主义”两大经典BOSS,请做好战斗准备!】
姜晚的思绪没有半点波动。
战斗?
在她看来,这不过是通往最终目标前,需要清理的一些路障。
仅此而已。
她路过周主任的工位。
那个刚才还在瑟瑟发抖的男人,此刻正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最终,只是化作一个僵硬的点头。
姜晚也只是平静地回以一瞥,便错身而过。
从车间到办公楼,不过短短两百米。
这条路,姜晚曾经走过无数次。
每一次,都是去后勤领扫帚,或者去财务领那微薄的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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