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那根黑色的指针,就那么突兀地,蛮横地,钉死在了表盘的最右端。
那个代表着无穷,代表着不可能的区域。
它甚至微微嵌入了表盘的塑料挡板,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没有抖动。
没有回落。
稳如泰山。
“咕咚。”
不知道是谁,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唾沫。
那声音,在这片死寂中,响亮得如同擂鼓。
“坏了……表坏了……”
一个年轻的技术员,喃喃自语,试图为眼前这超自然的一幕,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对。
一定是这样。
这念头像救命稻草,瞬间被所有人抓住。
“没错!肯定是万用表出了故障!”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这指针一定是卡住了!”
最先开口的那个年轻技术员,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壮着胆子走上前,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在万用表的塑料表盘上“笃笃”敲了两下。
清脆的敲击声在死寂的车间里回响。
然而,那根黑色的指针,像是焊死在了那里,别说回落了,连一丝颤动都没有。
技术员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他不信邪,又加重了力道,改敲为拍。
“啪!啪!”
指针依旧纹丝不动。
这下,没人再说话了。
如果说指针爆表是万分之一的可能,那一个万用表,能巧合地坏在刻度尽头,还用尽全力拍都拍不下来,这概率是多少?
这他妈的根本不是科学问题,是玄学问题!
“别拍了。”
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是刘师傅。
他没有看那块“坏掉”的万用表,一双浑浊却透着精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还在平稳运转的角磨机。
他缓缓伸出手,停在角磨机外壳上方一寸的位置。
没有预想中的灼热。
只有一阵平稳的风,带着微凉的温度,拂过他满是老茧的掌心。
刘师傅的手,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猛地抬起头,环视了一圈那些还抱着“表坏了”想法的年轻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梦呓般的腔调。
“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光看表了?”
“你们听听这个声音!听听!”
“你们再看看这机身!这么大的负载,它为什么不烫?!为什么连一点温度都没有?!”
一语惊醒梦中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万用表,转移到了角磨机本身。
那“嗡嗡”声,平顺得不像话,像是一块精密的钟表在运转,充满了游刃有余的力量感。
按照刚才万用表显示的电流,这台角磨机早就该因为过载而冒烟起火,外壳烫得能煎鸡蛋了!
可现在,它只是安静地转着,甚至比空载时还要……冷静。
这彻底颠覆了他们几十年来建立的物理常识和技术认知。
“咕咚。”
又是一声吞咽口水的声音。
这一次,所有人都听清楚了,那是来自钱卫东的。
他的脸色,已经从僵硬的错愕,变成了纸一样的惨白。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角滚落下来。
完了。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杨卫东的呼吸变得粗重,他一步步走到工作台前,像是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视线从万用表,到角磨机,最后,定格在从始至终都平静得不像话的姜晚脸上。
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喉咙里像是卡着一块烙铁,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
“小姜同志……”
杨卫东的声音都在发颤。
“你管这个……叫‘补偿器’?”
这台全厂最金贵的万用表,被这个疯女人给烧了!
这个念头,像野火一样,瞬间燎遍了所有人的心头。
钱卫东脸上的僵硬瞬间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狂怒的狰狞。
“姜晚!”
他发出一声咆哮,指着姜晚的鼻子。
“你好大的胆子!不但敢违规操作,还敢弄坏厂里唯一的万用表!你知不知道这台设备有多珍贵!是从苏联进口的!”
他痛心疾首,捶胸顿足。
“杨厂长!您都看到了!这个女人就是个扫把星!是个破坏分子!我建议立刻把她抓起来,送到保卫科去!”
这一声,终于点燃了整个车间。
“没错!肯定是发烧了!”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指针会跑到那里去!那根本就没有刻度!”
“这个小同志,胆子太大了!闯下弥天大祸了!”
“完了完了,这下怎么跟上面交代……”
质疑声,呵斥声,惋惜声,混杂在一起,像一锅沸腾的粥。
杨卫东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死死地盯着那台万用表,又看了看那台发出平稳低鸣的角磨机,大脑一片空白。
短路……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烧表……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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