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折射出冰冷炫目的光,流淌在深红色波斯地毯上。深圳南海酒店顶层的宴会厅,空气里浮动着昂贵的香水味、雪茄的氤氲和一种心照不宣的算计。赵玉芬一身墨绿色织锦缎旗袍,头发盘得一丝不苟,颈间一串莹润的珍珠项链,脸上堆砌着恰到好处的热情笑容,正殷勤地将一位穿着考究米白色西装的年轻男子引到主位。
“世侄,快请坐!晓芸,还不给霍少倒茶!”她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刻意展示的亲昵,目光扫过坐在下首、穿着一条新潮但略显艳俗的玫红色连衣裙、正努力挺直脊背的陆晓芸。
霍启明,香港霍氏家族的嫡系子弟,其家族掌控着庞大的纺织和成衣出口贸易,正是赵玉芬费尽心机搭上的“贵婿”人选。他礼貌地颔首,目光在陆晓芸脸上礼貌性地停留一秒,便转向窗外璀璨的维多利亚港夜景,带着一种见惯繁华的疏离。
“行野呢?”赵玉芬状似不经意地问侍立一旁的管家,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霍启明听见,“还有他那位…夫人?” 那“夫人”二字,咬得轻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管家垂首:“大少爷说稍后就到。大少奶奶…似乎还在准备。”
赵玉芬嘴角勾起一抹隐秘的得意。准备?乡下丫头,能准备出什么名堂?她特意只给苏晚月留了不到一天的“准备”时间,就是要让她在真正的豪门贵胄面前,彻底暴露那上不得台面的寒酸!
就在这时,宴会厅厚重的雕花木门被无声推开。
所有的寒暄、低语、刀叉轻碰瓷盘的声响,在这一刻诡异地静止了。
苏晚月走了进来。
没有预想中的局促不安,更没有乡下人进城的手足无措。她穿着一件旗袍。
但绝不是赵玉芬想象中那种艳俗的花色或笨拙的剪裁。
那是一件墨蓝色的丝绒旗袍。深沉如子夜的天鹅绒底料,本身已足够厚重华贵,但真正让所有人瞬间屏住呼吸的,是那盘踞在右肩至前胸,几乎覆盖了整个上半身的巨大牡丹。不是寻常刺绣的平面堆砌,而是采用了近乎失传的“盘金绣”与“打籽绣”结合的极致工艺。
金线盘绕出花瓣饱满丰腴的轮廓,在宴会厅璀璨的灯光下流淌着熔金般的光泽。打籽绣出的花蕊,一粒粒细密凸起,仿佛凝结着清晨的露珠,闪烁着细碎的微光。深红、绛紫、金橙、银白…无数种丝线在花瓣间层层晕染、过渡,色彩浓郁得如同泼洒的油彩,却又在丝绒的沉静底色上,奇迹般地维持着一种磅礴而内敛的雍容。
牡丹开得极盛,带着一种睥睨众生的霸气和历经岁月沉淀的华美。而旗袍的剪裁,更是精准得如同第二层皮肤,完美勾勒出苏晚月纤细却不失力量感的腰肢,流畅的线条向下收束,侧边一道含蓄的高开衩,行走间,只隐约露出笔直小腿的优雅弧线。
她乌黑的长发简单挽起,簪着一支温润的羊脂白玉簪。脸上脂粉未施,只在唇上点了一抹极正的朱砂红。整个人如同从陈年古画中走出的仕女,带着一身洗尽铅华的墨色与金辉,在满室浮华喧嚣的珠光宝气中,硬生生劈开一道沉静而厚重的华光。
陆晓芸身上那件花了大价钱、缀满亮片的玫红连衣裙,瞬间被衬得像廉价橱窗里的塑料模特。她脸上的笑容僵住,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裙摆。
霍启明原本漫不经心投向窗外的目光,倏地收了回来,牢牢锁定在苏晚月身上。他眼中那份疏离的客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与探究,身体甚至微微前倾,像鉴赏一件稀世珍宝。
赵玉芬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精心描绘的嘴角微微抽搐,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苏晚月这个泥腿子,竟能拿出这样一件…这样一件足以镇住全场、甚至压过她所有精心安排的重器!那牡丹的华贵与霸气,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扇在她引以为傲的品味和算计上。
“抱歉,让各位久等。” 苏晚月的声音响起,清泠泠的,如同玉石相击,打破了诡异的寂静。她微微颔首,仪态从容,目光平静地掠过脸色铁青的赵玉芬,最后落在霍启明身上,带着一种不卑不亢的致意。
陆行野高大的身影紧随苏晚月之后步入,一身笔挺的深灰色中山装,更显肩宽腿长,气势沉凝。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将赵玉芬的失态、陆晓芸的嫉妒、霍启明的惊艳尽收眼底,最后,稳稳地落在苏晚月挺直的脊背上。那墨蓝丝绒包裹下的身影,如同风暴中心岿然不动的青松,带着一种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凛然不可侵犯的华光。他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悄然融化,随即又被更深的、带着占有欲的赞赏所覆盖。
“霍先生,幸会。”陆行野沉稳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瞬间将有些走偏的气氛拉回了正轨。
霍启明这才回过神,连忙起身,主动伸出手:“陆先生,久仰!这位…想必就是尊夫人?” 他的目光再次热切地投向苏晚月,语气里的探究和欣赏毫不掩饰,“陆夫人这件旗袍…当真是惊为天人!这牡丹…是‘盘金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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