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傍晚总带着几分慵懒的凉意,风裹着巷口老梧桐落下的枯叶,钻进地下室半开的通风口。那风本是带着冷意的,可一踏入这方小小的空间,就被满室的暖意轻轻揉碎,化作一缕缕温柔的气流,在书架与长桌间缓缓流转。通风口的铁栅栏上还挂着半片泛黄的梧桐叶,被风一吹,轻轻晃动着,像在为这屋里的光景打着节拍。
空气中浮动着细密的粉笔灰,在从天窗漏进来的夕阳里,像是撒了一把细碎的星光,每一粒都泛着淡淡的白,慢悠悠地飘着,落在书页上、衣摆上,也落在人们的发梢。一尘站在斑驳的墙面前,手里握着半截白色粉笔,粉笔头被指尖磨得圆润,他微微抬着手,手臂悬在墙面上,笔尖轻轻触碰粗糙的墙面,缓缓写下“写诗不必工整,像说话就好”。
墙面本是水泥原色,岁月在上面留下了深浅不一的印记,有的地方泛着浅灰,有的地方还残留着从前张贴海报的痕迹,透着几分旧时光的斑驳。一尘的字迹算不上遒劲有力,笔画间却带着几分随性的温柔,横平竖直里藏着松弛感,像是怕惊扰了这屋里的宁静。粉笔划过墙面的“沙沙”声,轻得像春蚕啃食桑叶,又像细雨落在青石板上,混着老人们笔尖落在纸页上的“窸窣”轻响,交织成了这地下空间最动听的旋律,将秋夜的清冷远远隔绝在外。
长桌被摆在屋子中央,桌面还是之前铺着的旧报纸,那些泛黄的铅字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像是在默默注视着桌上的光景。张老师坐在长桌的一侧,鼻梁上架着那副玳瑁色的老花镜,镜片偶尔会反射出夕阳的光斑。她正微微侧着头,逐字逐句看着身边李老师摊开的诗稿。李老师的字写得工整,一笔一画都透着认真,诗稿上还留着几处修改的痕迹,墨点晕开,像春天里刚冒头的新芽。
张老师的指尖轻轻点在纸页上,指尖带着岁月留下的薄茧,却格外轻柔,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珍宝。她读到“墙角的煤炉打了个盹”这句时,忽然停下,抬头与李老师对视,眼里盛着满满的笑意,那笑意从眼角的皱纹里漫出来,像春日里融化的溪水,温柔得能淌进人心窝里。“老李啊,你这句子写得妙!”她的声音压得轻轻的,却难掩赞赏,“把煤炉烧得暖烘烘、安安静静的样子,说成是‘打了个盹’,可不是把它写活了嘛。”
李老师听了,脸上露出几分腼腆的笑,他推了推老花镜,伸手轻轻摩挲着诗稿上的字迹:“还是跟着你和一尘学,才知道写诗能这么自在。以前总觉得要写得端端正正,现在才明白,把心里想的、眼里看的写出来,就是最好的。”
长桌旁的老人们都埋着头,笔尖在纸上时而停顿,时而轻快移动,墨水在纸页上晕开,渐渐铺满了带着生活温度的句子。王老师的诗稿上写着“傍晚的风偷喝了茶杯里的菊花”,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茶杯,杯口飘着一缕弧线,像是风偷喝时留下的痕迹;坐在王老师对面的赵老师,写的是“书架上的书在偷偷说悄悄话”,她还在句末画了两个小小的对话框,透着几分孩子气的俏皮;还有周老师,她的诗里写着“蓝布本上的海棠,闻见了墨香”,字句间满是对那本旧布本的珍视。
这些句子都朴素得像田间的野草,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复杂的修辞,却透着蓬勃的生命力,每一句都藏着老人们对生活最真切的感知,像是把平日里那些被忽略的细碎美好,都悄悄装进了诗里。
书架靠着墙边摆放,架子上堆满了旧书,有的书脊已经褪色,有的封面微微卷曲,却都被打理得干干净净。书架旁的地面上,铺着一块浅灰色的旧地毯,是一尘从旧货市场淘来的,上面还留着淡淡的花纹。高中生小林正趴在地毯上,身前堆着几本摊开的旧书,当作临时的书桌。他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纤细的手腕,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稿纸,稿纸上已经被涂得密密麻麻,有些句子被划掉,又在旁边重新写上,墨色深浅不一,透着少年人特有的认真与执拗。
小林原本总觉得写诗要堆砌华丽的辞藻,要用上那些生僻的典故,才能显得有水平。前几日他偶然路过地下室,被屋里的热闹吸引进来,听一尘说“写诗就像跟朋友聊天,把心里的话好好说出来就行”,又看老人们写下那些满是生活气息的句子,心里忽然豁然开朗。这几日他天天来这儿,跟着大家一起读诗、写诗,竟也慢慢学会了从日常里找灵感。
此刻他盯着稿纸上“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这句,眉头微微皱着,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地面。夕阳的光斑落在稿纸上,把字迹染成了暖金色。他忽然眼前一亮,像是抓住了什么灵感,飞快地拿起笔,在“拉得很长”旁边画了个叉,接着提笔改成“路灯把影子煮成了长面条”。写完后,他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眼角的少年气混着诗的灵气,在暖光里轻轻漾开,像湖面上泛起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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