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杀声渐歇,山林间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与草木燃烧后的焦糊味。火把的光影摇曳,映照着一地狼藉的尸首和疲惫却肃穆的将士。宇文渊带来的禁军精锐正在清扫战场,追剿残敌,确保再无隐患。
而山坡密道入口处,却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宇文渊与陈微儿相对而立,方才并肩御敌的激昂尚未完全平息,激荡的心潮却已转向了彼此之间那更复杂、更深刻的情感漩涡。空气安静得能听到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彼此尚未平复的喘息。
宇文渊的手还紧紧握着陈微儿的手臂,仿佛生怕一松手她便会消失。他的目光灼灼,如同实质,一寸寸描摹着她沾染了烟尘与血渍的脸庞,那眼神里,有未散尽的杀伐之气,有劫后余生的狂喜,更有一种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深沉如海的后怕与探究。
“你……”他开口,声音因方才的怒吼和激战而异常沙哑,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震动,“何时学的武艺?朕竟……一无所知。”
陈微儿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闪躲。经历了生死一线,许多伪装和隔阂似乎都失去了意义。她轻轻挣了一下手臂,宇文渊下意识收紧,随即又缓缓松开,但目光依旧锁着她。
“臣妾未出阁时,家中曾请过武师教导骑射,强身健体而已。”她垂下眼睫,语气平淡,却不再是以往那种刻意疏离的平静,而是带着一丝疲惫的真实,“后来……经历了许多事,便私下多练了些防身的招式,不过是些花架子,让陛下见笑了。”
她避重就轻,并未提及前世带来的格斗意识和这一世暗中更系统的训练。但这份坦诚,已足以让宇文渊心中巨震。他想起她遇刺时的冷静,赈灾时的果决,还有方才那精准狠辣的剑招……这绝非“花架子”可以解释!他的皇后,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早已悄然成长为一个足以独当一面的女子!
一种混合着震惊、懊恼、以及难以言喻的骄傲的情绪,冲击着他的心脏。他想起自己曾因她的“不信任”而暴怒,因她提出离宫而觉得被背叛,如今看来,是何等的可笑与……自以为是!她并非不信任他,也并非脆弱到需要依附他而活,她只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努力地活着,保护着自己和他们的孩子。
“朕……”宇文渊喉结滚动,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不知从何说起。他想问她为何不告诉他,想为自己曾经的猜忌和冷落道歉,想紧紧抱住她诉说这些日子的煎熬与思念……但帝王的骄傲和长久以来的隔阂,让他一时难以放下身段。
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微敞开的衣领处,那里有一道被刺客刀锋划破的细小血痕,虽不深,却刺眼无比。他的心猛地一揪,所有复杂的情绪瞬间被一股尖锐的心疼取代。他伸出手,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轻轻抚上那道伤痕,声音低沉得近乎哽咽:“疼吗?”
这简单的两个字,带着毫不掩饰的疼惜与脆弱,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陈微儿心中那扇紧闭的门。她一直强撑的坚强,在这一刻,险些溃不成军。眼眶微微发热,她别开脸,摇了摇头:“一点小伤,不碍事。”
就在这时,被乳母抱在怀中的小宇文宸,似乎被父母之间凝重的气氛惊扰,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哼唧声。
这声音瞬间牵动了两人的心神。宇文渊立刻转身,从乳母手中近乎抢过般接过儿子,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小家伙似乎闻到了父亲熟悉的气息,小脑袋在他胸前蹭了蹭,竟又安心地睡去了。看着怀中儿子恬静的睡颜,再想到方才险些失去他们的惊险,宇文渊心中最后一丝壁垒轰然倒塌。
他抱着儿子,转身看向陈微儿,目光里充满了复杂的痛楚与悔恨:“微儿……是朕不好。”
这一声近乎叹息的认错,让陈微儿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他。
宇文渊避开她惊讶的目光,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终于肯面对自己的内心:“是朕……刚愎自用,被怒火蒙蔽了双眼。朕气你不信朕,却从未想过,你经历那般凶险的蛊毒,又身处这吃人的后宫,如何能不加倍小心?朕恼你提出离宫,却忽略了你在宫中承受的压力和……朕带给你的伤害。”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直视她的眼睛,语气沉重而真诚:“朕只顾着维护所谓的帝王尊严,却忘了……你首先是朕的妻子,是宸儿的母亲。朕答应过要护你一世周全,却一次次让你陷入险境,甚至……在你最需要的时候,用冷落来惩罚你。朕……枉为人夫,枉为人父!”
这番话,从一个骄傲的帝王口中说出,何其艰难!却字字敲在陈微儿心上。她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痛悔和脆弱,看着他抱着儿子时那小心翼翼的模样,这些日子以来积压的所有委屈、心寒和愤怒,竟奇异地开始冰消雪融。
她不是不怨,不是不痛。但此刻,看着他放下九五之尊的身段,坦诚自己的过错,那份怨与痛,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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