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潘金莲得了刘瞎子的“回背”之法。
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丝不苟地依言而行。
她悄悄寻来柳木,刻成两个小人,写上自己与西门庆的生辰八字,用四十九根红线紧紧缠住。
又按吩咐春梅用红纱蒙住男形眼睛,艾草塞满心口,银针钉住双手,鱼鳔胶粘住双脚。
趁着夜深人静,她心惊肉跳地将这邪物塞进了西门庆平日枕的枕头芯里,压得结实。
做完这一切,她又在门槛下焚化了那道朱砂符,心中惴惴,又是害怕,又是期盼。
说来也巧。
或许是那法事当真有些歪门邪道的效力,又或许是西门庆自己心中终究有愧。
毕竟强行剪了人家头发去讨好妓女,实在不算光彩事。
加之他连日只在李桂姐处厮混,想起家中妻妾,尤其是刚被自己收拾过又剪了头发的潘金莲,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这日,他竟难得地良心发现,先是拿着潘金莲那缕头发,去自家绸缎庄上找相熟的裁缝,真的做成了一顶时兴的玄色绉纱网巾。
接着又转到首饰行,挑了一对分量不轻、做工精巧的鎏金点翠耳环。
揣着这两样东西,他便往潘金莲房里来了。
潘金莲正自胡思乱想,忽见西门庆进来,心中先是一紧,待看到他手中拿着东西,脸上并无怒色,反而带着几分温和,顿时心花怒放!
“老爷!”
她忙迎上去,声音都带着颤儿。
西门庆将网巾和耳环递给她。
语气还算温和。
“喏,我的宝贝儿,答应你的网巾做好了,看看可还喜欢?这对耳环,也与你戴了玩罢。”
潘金莲接过那顶用自己头发织就的网巾,触手细腻,再看那对金光闪闪的耳环,更是喜不自胜!
她只觉一股热流涌上心头。
心里暗道:“刘瞎子果然灵验!这法术才用了两日,他便回心转意,还送我这般好东西!”
她连忙对着镜子,将网巾戴上,又换上那对新耳环,左右顾盼,故意在西门庆面前卖弄风情。
娇声道:“多谢老爷!老爷心里还是有奴家的!”
西门庆见她欢喜,那点愧疚之心也算得到了弥补。
坐着说了几句闲话,无非是问她近日饮食起居。
潘金莲只当他真是转了性,小心伺候着,言语间极尽温柔。
然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西门庆便有些坐不住了。
他眼神飘忽,哈欠连连。
起身道:“你且歇着,我外头还有些事务要处置。”
潘金莲满腔热情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她强笑着试探道:
“老爷今日……不留在房里歇息么?外头天都快黑了。”
西门庆摆摆手,敷衍道:
“不了,你先睡着,我约了应二哥他们吃酒,谈些生意上的要紧事。”
说罢,竟是不容分说,转身便走。
潘金莲追到门口,只看到西门庆急匆匆远去的背影。
恰巧小厮平安从门口匆匆跑过来,便叫住他。
“平安,心急忙慌地这是要哪里去?”
平安只得停下来:“回五姨娘话,老爷忙着去丽春院找桂姐呢,我给他备马去。”
说罢便朝西门庆追了上去。
要说着平安就是没有玳安机灵,这种事儿居然直接就说了出来!
潘金莲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
她猛地扯下头上的网巾和耳环,狠狠摔在妆台上,伏在桌上便委屈地哭了起来。
“没良心的杀才!才给了个甜枣,转身就又去找那个小淫妇了!什么法术,都是骗人的!呜呜……”
她越哭越伤心,只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的庞春梅,此时走上前来,轻轻抚着潘金莲的背,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老练和冷静。
“娘,你且消消气,哭坏了身子不值当。”
潘金莲抬起头,泪眼婆娑。
“我能不气吗?你看他那魂儿都被那小贱人勾走了!”
庞春梅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魅笑。
低声道:
“娘,你怎地想不明白?这男人啊,尤其是咱爹这样的,你越是拴着他,管着他,他越是要往外跑,觉得你不贤惠,不体贴。”
潘金莲止住哭声,疑惑地看着她。
庞春梅继续道:
“要奴婢说,娘您得反着来。他既然愿意在外面鬼混,您非但不拦着,还得顺着他,甚至……帮他张罗着点。”
“帮他张罗?”
潘金莲瞪大了眼睛。
“对呀!”
庞春梅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您想啊,爹他在外头寻欢作乐,总得有人帮他打掩护,处理些首尾吧?若是娘您能成为那个他最放心、最能帮他料理这些‘闲事’的人,让他觉得离了您就不方便,在外头玩了什么,见了谁,都愿意跟您说道说道,甚至让您帮着拿主意……您说,他是会更依赖那个只会缠着他、问他要东西的李桂姐,还是更依赖您这个‘贤内助’呢?”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蛊惑。
“这就好比那偷食的猫儿,你越是关着它,它越想出去。你若索性把门开着,它反而觉得没趣,或者玩累了,自然就回来了。娘,您得让爹觉得,您这儿才是最舒坦、最不用他费心的地方。等他玩腻了外头那些野花香,自然就知道还是家里的好了。强拴着,反倒不美,徒惹他厌烦。”
潘金莲听得愣住了,细细品味着庞春梅的话。
这番话,简直是为她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是啊,与其整日哭闹阻拦,惹他嫌弃,不如换个法子,把他牢牢控在掌中!
这不正是大娘子能稳居大房夫人不倒的原因么?
看似啥也不管,实际啥都依仗着自己呢。
潘金莲恍然大悟,看着眼前这个年纪不大,却心思缜密、手段老辣的丫鬟,心中又是惊讶,又是庆幸。
她拉起庞春梅的手,叹道:
“我的儿,还是你明白!若非你点醒我,我还在那死胡同里钻着呢!从今往后,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庞春梅赶紧道:“娘说得哪里话,我自然是要为娘考虑的。”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
潘金莲决定,从今往后,她要换一种方式,来“爱”她的西门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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