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似铅,沉沉压在京畿官道之上。
三里碑亭的石兽在雾中只余一个狰狞的轮廓,仿佛蛰伏的古老凶物,静待着血腥的祭品——那湿冷的石面泛着幽光,像被夜露舔舐过的兽牙;风穿过碑缝,发出低哑的呜咽,如同冤魂在耳畔呢喃;祝九鸦指尖触到青鳞肩头时,能感到那瘦弱身躯微微发颤,如秋叶将落。
祝九鸦扶着青鳞,一步一顿,走得极慢。
每一步踏下,右眼旧伤便如被阴火炙烤,而左眼所见的灵脉流转,却因这剧痛变得愈发清晰狂乱——猩红脉络在泥土中跳动,如同活物搏动的心脏;她能听见自己骨骼在重压下细微的摩擦声,像枯枝将折。
她正前方,那座巍峨的京城,在她眼中已非砖石城郭,而是一座由无数猩红与漆黑的脉络交织而成的巨大囚笼,其气息沉重如铁锈味弥漫于鼻腔。
就在此时,一声沉闷如雷的鼓号自四野炸响,惊起林中宿鸟无数。
“咚——!咚咚!”
鼓声急促,杀气冲霄,震得碑石嗡鸣,连脚下泥地都在微微震颤。
官道两侧的浓雾中,骤然涌出两道钢铁洪流!
黑甲、黑盔、黑羽翎,正是皇城最精锐的机动力量——黑翎卫!
他们行动间悄无声息,唯有甲胄摩擦发出冰冷的合奏,如同寒铁刮过墓碑;空气里迅速弥漫开一股金属与冷汗混合的气息。
后排弓弩手“唰”地一声齐齐搭箭上弦,数百支淬了破法朱砂的箭矢,在阴沉天光下泛着不祥的红芒,箭头直指祝九鸦——那红光刺目,竟让她左眼生出灼痛感,仿佛有细针扎入瞳孔。
一骑纯黑战马自阵中缓缓踱出,马上的将领身形笔挺如枪,正是黑翎卫统领,赵无咎。
他面覆玄铁面甲,只露出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睛,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他勒住缰绳,自马鞍旁的皮筒中抽出一卷金边玉轴的诏书,猛然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赵无咎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却如洪钟大吕,穿透晨雾,震得人耳膜嗡鸣,连远处山壁都传来回响。
“南疆巫女祝九鸦,身负禁忌血脉,勾连邪祀,以活人为祭,擅闯南岭禁地,盗取蜕骨祠圣物,残害同族,亵渎神明!此女心性狠毒,为祸苍生,实乃乱世之祸根!为正乾坤,安天下人心,着黑翎卫即刻于京畿城外,将其就地格杀,曝尸三日,以儆效尤!钦此!”
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寒冰的刀子,割裂空气,也割裂人心。
祝九鸦却在听到诏书内容的瞬间,笑了。
那笑意冰冷,自唇角缓缓勾起,带着一丝嘲弄与了然。
一股极淡、却无比熟悉的龙涎香气,正从那卷展开的诏书上随风飘来——温腻甜香中藏着腐朽的腥气,令人作呕却又难以忽视。
**(新增记忆闪回)** 那口深不见底的枯井,那个被钉在井壁上的老宦官,还有他临死前嘶吼的‘龙髓不能醒’……她永远不会忘记。
这不是审判,是灭口。
而诏书上所言的“蜕骨祠试炼”、“盗取圣物”,更是南疆噬骨巫一脉内部都少有人知的绝密!
**(新增心理活动)** 除非亲眼见过开祠血祭……而那一夜,我躲在骨堆后,看完了全过程。
消息,是从内部泄露出去的。
南脉之中,早有内鬼。
“姐姐……”青鳞的声音带着颤抖,下意识地抓紧了她的衣袖——那掌心湿冷黏腻,全是冷汗。
祝九鸦没有回头,只是反手轻轻一推,一股巧劲将身形踉跄的青鳞推进了碑亭后方一道半人高的断裂沟壑中。
“藏好,别出声。”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风雨未至。
电光石火间,她已做出决断。
指尖悄然划过袖中那片锋利的蛊胎卵壳碎片,借着宽大衣袂的遮掩,她屈指一弹,那碎片便如一枚暗器,悄无声息地钉入脚下湿润的泥地之中,只留下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痕迹——泥土微陷,渗出丝丝黑气,转瞬被雨水吞没。
“妖女受死!”
一声暴喝,黑翎卫阵中猛然跃出一道身影,正是靖夜司鹰派副使裴昭!
他双手紧握那柄斩妖刀,刀身嗡鸣,竟在空中拖拽出一道肉眼可见的霜白气痕——寒气扑面,连呼吸都凝成白雾。
刀气如裂石崩云,裹挟着对一切异端的无尽憎恶,直取祝九鸦的脖颈!
太快了!
祝九鸦刚刚耗尽心神斩断与烛婆婆的契约,身心俱疲,此刻根本无法完全避开这雷霆一击。
她猛地侧身,刀锋擦着她的颈侧险险划过,却狠狠劈中了她的左肩!
“咔嚓!”
骨骼碎裂的脆响令人头皮发麻,连站在远处的士兵都不由自主缩了缩脖子。
祝九鸦闷哼一声,整条左臂连同肩胛、肋骨瞬间被霸道的刀气震得粉碎。
鲜血如箭,狂喷而出,几滴滚烫的血珠不偏不倚,正好溅落在那卷悬在半空的金黄诏书之上——触纸刹那,竟发出“嗤”的轻响,如同烙铁烫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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