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灯笼高悬于皇家别院之上,如一只只饱食鲜血后睁开的魔眼,诡谲地俯瞰着沉睡的临浦城。
灯笼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仿佛随时会炸裂,滴下滚烫的血珠;风掠过时发出低哑的“吱呀”声,像是有人在暗处反复叩击门环。
数十名身着皇室特供玄色道袍的道士盘膝结阵,口中吟诵的《净世经》已不再是安抚人心的梵唱,而化作了催命的潮音,一波高过一波。
那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刮擦感,在耳膜上激起阵阵刺痛,连远处屋檐下的冰棱都随之震颤,簌簌掉落。
随着经文声的共振,别院下方的地脉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如同巨兽在地底翻身。
一道道血色纹路自地底浮现,交织蔓延,烫得青石板蒸腾起腥臭的白雾,踩上去竟有黏腻的触感,仿佛整座城正被一张巨大的蛛网缓缓吞噬。
阳魄聚灵阵,已然发动!
城中,无数在睡梦中的百姓不自觉地开始颤抖,眉头紧锁,指尖抽搐,像是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
他们的呼吸变得粗重而紊乱,额角渗出冷汗,混着鼻尖悄然滴落的殷红血珠,落在枕席上,晕开一朵朵小小的、不祥的血花——那血迹温热而滑腻,散发出铁锈与腐土混合的气息。
城中心的钟楼顶端,夜风凛冽如刀,割在脸上生疼,吹得韩九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发丝如鞭子般抽打着她的面颊。
她闭着眼,指尖轻轻抚过那支苍白骨笛上的细微裂痕,指腹传来粗糙而冰冷的触感,仿佛能透过这器物,听见风中夹杂的无数哭声——那是铁脊坞矿坑里,被活埋的民夫们永不瞑目的凝望;是云溪镇洪水中,被当做祭品溺亡的孩童们无助的呼唤;是枯水镇大火里,被焚毁的长明灯中最后一声悲叹……
这些声音,曾是她恐惧的源头,是她用来吓退敌人的利刃。
但此刻,她忽然明白了。
《赤心录》上所说的“心蛊疫”,根本不是什么怨毒的诅咒,而是人心深处最不该被强行遗忘的烙印!
她低头看向那鸦眼,仿佛听见了千年前祝九鸦剜心时的叹息。
“若记忆需要火种……”她舌尖轻抵上颚,目光坚定,“那就烧尽我这一身执念。”
她咬破指尖,任鲜血滴落,在寒风中凝而不散,缓缓流向战旗——
这一次,不靠咒,不靠符……
她迎着那片血色天幕,声音清冷而坚定:“我们自己点灯。”
同一时间,瘸腿老汉拄着拐,如一道幽灵,在临浦城错综复杂的巷陌间无声穿行。
他的脚步沉重却轻巧,木拐点地时几乎不发出声响,唯有风穿过他破旧斗笠边缘的破洞,发出呜咽般的哨音。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枚暗沉的铜铃,分发给那些曾听闻过“叩门声”、被“忆症”折磨的百姓家中。
这不是普通的铃铛。
每一枚,都是用战死沙场却被冒领功勋的士兵牙齿,混着他们坟前的黄土烧制而成,是为“忆铃”。
铃身布满细小凹坑,摸上去粗粝扎手,却在现实中悄无声息,只能在梦境里发出振聋发聩的声响。
“若再梦见那凿石的声音,”他压低嗓子,对每一个接过铃铛的人说,“莫惊,莫惧。摇它三下,然后,对着那黑暗,说一句‘我记得你’。”
靖夜司的营房内,柳沉舟“失手”打翻了桌上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泼了一地,蒸汽扑上面颊,带来一阵灼痛。
他一边向上司告罪,一边借着躬身清理的机会,将一包比盐粒更细微的“醒魂碱”粉末,悄无声息地混入了供给夜间巡卫的大水桶中。
那粉末无色无味,落入水中即化,却能在饮者梦中点燃一丝清明。
这些被药物和经文控制了心智的兵卒,也需要醒来看看,他们守护的究竟是煌煌天威,还是吃人的妖魔。
子时三刻,夜色最浓。
阳魄聚灵阵的威力攀至顶峰,别院地底的血色纹路亮如岩浆,一股贪婪的吸力笼罩全城,宛如一只无形的巨口,要将所有生魂精气吞噬殆尽!
空气变得粘稠而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烧红的铁屑。
就在此刻——
“叮铃……”
第一声清脆的铃响,突兀地在一个富商的噩梦中荡开。
那声音清澈如童谣,却又带着墓穴深处的寒意。
他正梦见自己变成了监工,挥舞着皮鞭抽打一个瘦弱的少年,铃声响起,他猛地一颤,看清了那少年脸上,竟是自己早夭的亲弟弟——那双眼睛湿漉漉的,嘴唇微动,却没有声音。
“叮铃……叮铃铃……”
仿佛是一个信号,第二声、第三声……千家万户的梦境里,铃音此起彼伏,迅速交织成一张笼罩全城的无形之网。
那声音起初微弱,继而汇聚成海,如同万千亡魂齐声低语,在每个人的颅骨内震荡回响。
钟楼之上,韩九将骨笛凑至唇边,吹响了它。
这一次,笛音不再是引导恐惧的钥匙,而是召唤记忆的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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