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他看向薛岳，“需要给‘钉子’高地的雷彪所部下达明确指令了。他们已完成预定迟滞任务，并成功将大量敌军拖入近战泥潭。现在，是让他们这颗‘钉子’在最后时刻，发挥最大价值的时候了。”
一份加密电报，穿越战场，发往了仍在“钉子”高地地下苦苦支撑的雷彪营残部。
“钉子”高地，地下核心工事。
雷彪读着刚译出的电文，布满尘土和血污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电文内容清晰而残酷：嘉奖他们英勇奋战，成功达成第一阶段迟滞任务。现命令他们，在确保核心工事群和坑道网络大部分完好的前提下，于9月29日夜间，组织还能行动的官兵，实施最后突围，向东南方向的我军防线靠拢。突围前，需对无法带走的重伤员做出妥善安排（隐晦暗示），并对核心工事、坑道关键节点、以及囤积的少量剩余弹药进行 “彻底处理” ，决不留给日军可用之物资和完整工事。
这等于宣告了“钉子”高地表面阵地的最终放弃，以及这支残存部队必须进行的、风险极高的最后一搏。但雷彪没有任何犹豫。仗打到这个份上，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能让营里还能动的兄弟有一线生机撤出去，同时不给鬼子留下任何好处，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召集还能动的排以上军官和士兵代表。”雷彪对通讯员说，声音平静得可怕，“传达命令，并布置突围和‘处理’事宜。”
命令传达下去，残存的官兵们沉默地接受了。没有人哭泣，也没有人喧哗，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坚毅。重伤员们被集中安置在几个最坚固、最隐蔽的坑道隔间里，留下了尽可能多的食物、水和药品（虽然极少），以及……每人一颗拧开后盖的手榴弹。这是战争中最无奈也最悲壮的抉择。
士兵们开始默默准备。检查所剩无几的武器弹药，收集一切能带走的装备，给要留下的工事和物资安放炸药和燃烧物。他们彼此帮忙包扎伤口，分享最后一点干粮和水分。许多人在昏暗的光线下，写着可能是人生最后一段话的家书或留言，委托给可能活着的战友。
李二娃蜷缩在一个角落，怀里抱着那支已经多处磕碰的中正式步枪。老疤班长和其他断后的战友，最终没有撤回来。他现在是这个班里唯一的幸存者了。恐惧依然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空洞的悲伤和燃烧的恨意。他要活下去，要带着班长和弟兄们的份，继续打鬼子。
“二娃子，”一个同样年轻但脸上多了几分沧桑的士兵凑过来，递给他半块压缩饼干，“吃点，晚上要跑路，没力气可不行。”
李二娃默默接过，小口地啃着，味同嚼蜡。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缓慢流逝。地表上，日军似乎也因前两日的巨大消耗而放缓了攻势，主要以炮击和侦察为主，试图摸清地下坑道的具体情况，为最后的清剿做准备。这给了地下守军最后一点喘息和准备的时间。
夜幕，再次如期而至。九月二十八日的夜晚，在僵持与惨淡的消耗中过去。而九月二十九日，将决定“钉子”高地最终的命运，也将成为整个汨罗江防线战局转向的关键一天。炉壁已经被灼烧得通红，内部的烈焰，正在沉默中积聚着爆发的力量。僵持的表象之下，攻守之势的微妙转换，已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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