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很快传到了副将吕宣的耳中。
吕宣为人多疑,向来主张固守求和,与主战的文钦素来不睦。
这流言蜚语,加上贾彝那番故弄玄虚的“天象之说”,让他本就摇摆不定的心彻底偏向了一边。
当夜,他便亲率一队心腹亲兵,以“搜查奸细”为名,突袭了文钦的幕府。
帐内烛火跳跃,映照出翻箱倒柜的身影。
一名亲兵低声提醒:“大人,这张纸……似乎被人匆忙收起过。”
吕宣接过信纸,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那信纸被镇纸压着一角,抬头用苍劲的笔法写着四个大字——“昭将军钧鉴”。
落款处,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钦”字。
他几乎能嗅到墨迹中残留的松烟气息,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檀香——那是文钦惯用的熏香。
洛阳,太极殿密室。
烛火摇曳,将曹髦年轻的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
他听完蒋骁从寿春传回的密报,指尖轻轻摩挲着一枚冰冷的铜制虎符,虎口处的兽牙硌着皮肤,带来一阵阵钝痛。
“这枚虎符,本该属于朕亲自统率的禁军……如今却只能藏于袖中,做一枚赌命的筹码。”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意:“吕宣生性多疑,更贪生怕死。一封残信,只会让他惊惧,却不足以让他行动。他还需要一剂猛药,一根能压垮骆驼的最后的稻草。”
他转头对侍立一旁的韩曦道:“取朕那道伪诏的副本过来。”
韩曦很快捧来一卷帛书。
曹髦亲自提笔,饱蘸朱砂,在上面又添了几笔。
随后,他命韩曦取来特制的药水,小心翼翼地浸染纸背。
那药水无色无味,干透后毫无痕迹,但三日之后,药水浸染之处便会自然浮现出如同鲜血浸染般的暗红纹路。
“此药取乌藤汁混以铁锈灰,初时不显,待遇空气日久,则氧化成赤,状若陈血。”韩曦低声禀报,“七十二刻后必现血纹,分秒不差。”
伪诏的内容直指要害:“司马师亲诺,若文钦能献毋丘俭首级,则淮南之地,二人平分,共诛毋丘满门。”
“孙佑,”曹髦放下笔,目光投向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宦官,“动用你在南阳的旧商路,把这封信,‘不小心’地掉在吕宣安插在商队里的线人脚下。记住,要做得像个意外。”
他很清楚,对于吕宣这种急于避战自保的人来说,这封伪造的“血书”将不再是疑点重重的反间计,而是能让他脱离战祸、甚至向司马师邀功的救命稻草。
三日后。寿春,中军帅帐。
压抑的气氛几乎让人窒息。
炭盆中的火苗微弱,热气被厚重的牛皮帐吸尽,只余下森森寒意。
毋丘俭坐在帅案后,一张饱经风霜的脸铁青一片,双目赤红,死死盯着跪在下方的吕宣。
吕宣双手高高捧着那封已经浮现出诡异血纹的“密信”,纸面泛着暗红光泽,宛如刚从尸体胸口抽出。
“你……你再说一遍!”毋丘俭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颤抖,声带绷紧,几乎撕裂。
吕宣叩首道:“大将军,此信千真万确!是末将的线人从司马师派来的信使身上截获!文钦他……他早就存了反叛之心!”
“传文钦!”毋丘俭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片刻,文钦大步入帐,甲胄铿锵,肩头还带着战场的尘土。
见此情景,不由一愣。
当他看到吕宣手中的那封信,再听完毋丘俭夹杂着雷霆之怒的质问后,顿时如遭雷击,脸色煞白,指尖冰凉,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叩首:“大将军明鉴!绝无此事!钦与司马氏有不共戴天之仇,家父之死,刻骨铭心,怎会私通国贼?这定是司马师的反间之计,欲离间我等君臣,乱我军心啊!”
他的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喧哗和兵器碰撞之声。
“放我进去!我要见大将军!”一个年轻而暴躁的声音怒吼着。
帐内诸将脸色一变,那是文钦之子,有万夫不当之勇的文鸯。
文鸯正在营中擦拭兵器,忽闻亲兵低语“副将围了帅帐”,手中刀锋一颤,当即提枪而出。
他显然是听到了风声,情急之下竟要闯帐护父,却被帅帐外的虎卫死死拦住。
帐内的猜忌与帐外的冲突,瞬间将本就脆弱的信任彻底撕裂。
毋丘俭猛地站起,抽出腰间佩剑,“呛啷”一声指向文钦的咽喉,金属摩擦声刺耳如裂帛。
“反间计?好一个反间计!若你心中无鬼,何惧剖心以明治清白?”
帐外,文鸯的怒吼声愈发凄厉:“我父子二人为国死战百余日,尸山血海里闯出来,换来的竟是这般猜忌与羞辱吗?!开门!”
守在外围的士兵们听着帐内外的争执,面面相觑,议论声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军心,在这内外夹击的猜疑声中,开始剧烈地动摇。
洛阳,东门血誓营的密室里,灯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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