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但费小极觉得心里那股无名火更躁得慌。陈家旺那张涕泪横流、写满绝望的脸,还有那句“爹娘养的”,像鬼影一样在他眼前晃,挥之不去。妈的!晦气! 他狠狠啐了一口唾沫,唾沫星子瞬间在寒风中冻成了冰渣。
深夜。风雪更大了。
安山市老城区边缘,一片低矮破败的平房区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像一堆冻僵的坟茔。狭窄扭曲的巷子里几乎没有灯光,只有呼啸的风声和偶尔几声凄凉的狗吠。
费小极裹着一件不起眼的黑色羽绒服,帽子压得很低,像个鬼影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积雪覆盖的小路上。冰冷的雪水渗进他价值不菲的皮鞋里,冻得他脚趾发麻。他妈的,这鬼地方!他一边咒骂着,一边警惕地四下张望。
白天陈家旺那绝望的眼神和哭嚎,像根毒刺,扎在他心里最软也最不敢碰的地方,越陷越深。他烦躁地灌了半瓶白酒,那股辛辣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却怎么也烧不掉脑子里那对老实巴交的工人父母临死前蜡黄的脸,还有那个在雪地里磕破了头的老倔驴!
操!老子他妈的是不是疯了! 费小极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九爷的大事在前,几百号工人等着“处置”,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居然半夜三更像做贼一样溜到这贫民窟来?为了一个素不相识、还当众给他难堪的老家伙?
费小极,你他妈别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 他心里有个声音在咆哮。你是个无赖!是个骗子!是九爷手里的一把刀!刀就是用来捅人的!讲什么狗屁良心?良心值几个钱?能让你住豪宅开豪车?能让你在人前风光无限?
可另一个更微弱的声音在挣扎:爹娘…他们要是还在…看见那老头…会咋说?会不会也像你一样,被人当成垃圾拖走?
两种声音在他脑子里激烈地撕扯。酒劲混着寒风,让他头痛欲裂。他凭着白天让人偷偷记下的地址,终于摸到了巷子最深处一扇破旧的木门前。
门缝里透出一点昏黄微弱的光,里面隐隐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和一个稚嫩的带着哭腔的声音:“爷爷…喝点热水…还疼吗?”
费小极的心,猛地又被揪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那空气像刀子一样割着肺管子。妈的!就这一次!下不为例!就当老子…当老子还爹娘一点债! 他咬咬牙,几乎是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凶狠,抬手,用力敲响了那扇破门。
“谁…谁啊?”里面传来陈家旺虚弱而警惕的声音。
“开门!”费小极压着嗓子,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昏黄的光线漏出来,照亮了陈家旺那张苍老、憔悴、额头上还贴着块脏兮兮纱布的脸。他看到门外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影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关门。
费小极猛地伸脚卡住门缝,力气大得不像是他这种体型能发出的。他身体往前一挤,不请自入,反手“嘭”一声把门关上,将风雪隔绝在外。
逼仄、昏暗的小屋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中药味和潮湿的霉味。墙壁斑驳,角落里堆着破烂。一张破木床上,一个约莫七八岁、面黄肌瘦的小女孩蜷缩在薄薄的被子里,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你…你是…”陈家旺看清来人帽檐下那张年轻却冰冷的脸时,瞳孔骤然收缩,白天被拖走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声音都在抖,“费…费总?您…您怎么…”
“闭嘴!”费小极低喝一声,眼神凌厉地扫过屋内,像刀子一样刮过小女孩惊恐的脸庞,最终定格在陈家旺额头那片刺目的纱布上。白天强压下去的烦躁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看清这比想象中更不堪的贫寒景象后,再次汹涌翻腾。他从羽绒服内袋里猛地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动作粗暴地一把塞进陈家旺僵硬、冰冷的手里!
那信封又厚又沉,像块砖头。
陈家旺懵了,下意识地捏了捏。
钱!全是钱!厚厚一沓百元大钞!
“拿着!”费小极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种急促和不容置喙的凶狠,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床上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女孩,语速快得像爆豆子,“给孩子看病!或者…带她离开安山!随便你去哪!找个地方安身!别再他妈出现在厂子附近!别再跟任何人提厂里的事!一个字都别提!”
陈家旺彻底傻了。他低头看着手里沉重的信封,又抬头看看眼前这个白天还冷酷无情、此刻却深夜闯入塞给他巨款的年轻人。费小极脸上没有任何善意,只有烦躁、戾气,甚至是一丝…慌乱?像干了坏事急于脱身的小贼。这巨大的反差让老汉的脑子彻底宕机。
“费…费总…这…”
“这什么这?!”费小极粗暴地打断他,眼神像受惊的狼一样警惕地扫视着破旧的窗户和门板,“这不是补偿款!听清楚了!跟厂子、跟宏图、跟九爷没有一毛钱关系!这是我费小极个人‘借’给你的!懂不懂?!”他死死盯着陈家旺的眼睛,语气森然,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拿了钱,闭上嘴!带上孩子,滚得越远越好!明天一早,我不想在安山再看到你!也别让我知道你去哪儿了!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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