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全暴毙的阴霾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一个参与查案之人的心头。大理寺内气氛凝滞,吏员们步履匆匆,却都带着几分压抑的沉默。沈砚将自己关在书房,面前铺满了从尚药局、胡商康萨保处查获的各类账册、名单以及高全生前居所的勘察记录,试图从这团乱麻中重新梳理出线索。钩吻碱的追查已秘密铺开,但此物来源隐秘,短时间内难有突破。小太监小顺子、掌药太监王有福、金驼帮萨保安禄山等人如同惊弓之鸟,在严密监控下暂时蛰伏,却也咬紧牙关,不肯吐露半点有用信息。案子,似乎真的陷入了死局。
“大人!”书房门被猛地推开,一名风尘仆仆、身上还带着城外泥土和腐朽气息的吏员疾步闯入,脸上带着惊疑与急迫,“西郊…西郊乱葬岗!巡城的武侯在清理新倒的弃尸时…发现了一具…一具穿着匠作监号衣的尸体!看样貌特征…极…极像是失踪多日的鲁大成!”
“什么?!”沈砚猛地从堆积如山的案卷中抬起头,眼中瞬间爆射出骇人的精光!“确认了吗?!”
“尚未最终确认,但号衣编号、年龄体貌皆吻合!而且…而且尸体脖颈处…有很深的勒痕!绝非正常死亡!武侯不敢擅动,已派人封锁现场,请大人速速定夺!”
“备马!通知林仵作!立刻去西郊!”沈砚霍然起身,玄色官袍带起一阵风,连日来的压抑瞬间被一股破局的锐气取代!鲁大成!这条本以为彻底断掉的线,竟以如此惨烈的方式重新出现!他的死,或许就是撕开这重重迷雾的关键!
西郊乱葬岗,名副其实。荒草萋萋,野狗逡巡,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得化不开的尸臭和泥土腐败的气息。几块破草席胡乱盖着新近丢弃的尸体,引来成群的苍蝇嗡嗡作响。一队持刀的武侯面色凝重地将其中一片区域隔离开来。
沈砚和林岚几乎是同时赶到。林岚翻身下马,深青色的胡服在荒凉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利落,她迅速戴上特制的面巾和手套,拎着沉重的验尸工具箱,无视刺鼻的气味,径直走向被武侯围住的那具尸体。
尸体被随意丢弃在几具无名尸之上,身上覆盖的薄土已被武侯小心拂开。他穿着匠作监底层工匠特有的靛蓝色粗布号衣,上面沾满了泥土和暗褐色的污迹。尸身已开始腐败肿胀,面目有些模糊,但那熟悉的身形、粗糙的手掌特征,以及号衣胸口处那个模糊但尚可辨认的“鲁”字编号,都指向了一个确凿无疑的身份——鲁大成!
沈砚站在几步之外,脸色铁青,目光死死盯着那具曾经鲜活、如今却冰冷腐烂的躯体,紧握的双拳指节捏得发白。匠作监的精英,大唐能工巧匠的代表,竟落得如此下场!
林岚已蹲在尸体旁,进入了绝对专注的状态。她先仔细观察尸体的整体姿势和周围环境,确认无二次移动痕迹。接着,目光锐利地聚焦在鲁大成的脖颈处!
那里,一道深紫色的、宽约一指的索沟,如同狰狞的烙印,深深地嵌在肿胀发黑的皮肉之中!索沟走向在颈后呈“八”字形分叉,并未相交!索沟边缘皮肤有细微的皮革样化(干燥变硬),皮下组织和深层肌肉有明显的点状出血!
“缢沟!”林岚清冷的声音在死寂的乱葬岗上响起,带着法医特有的穿透力,“但不是自缢!是勒杀!”她指着颈后那明显的八字分叉痕,“自缢的索沟,在颈后受力点处多呈‘提空’状,索痕上斜至耳后,或相交于一点。而此痕在颈后分叉,呈八字形,这是典型的背后勒杀特征!凶手从背后用绳索(或类似物)套住死者脖颈,双手交叉用力向后猛拉所致!” 她又指向索沟边缘的皮革样化和皮下点状出血:“这些是生前受力的明确证据!鲁大成是被人从背后活活勒死的!”
沈砚眼中杀机暴涨!从背后勒杀!这与鲁大成失踪时,天工阁内那桌椅翻倒、地面留下挣扎蹬蹭痕迹的现场,完全吻合!凶手是趁其不备,从背后下的毒手!
林岚的勘验并未停止。她极其仔细地检查尸体的头面部、四肢、胸腹背侧,寻找任何可能的抵抗伤、约束伤或凶手遗留的痕迹。腐败给勘验带来了巨大困难,但她依旧一丝不苟。当她的手指检查到鲁大成腰腹位置时,动作微微一顿。隔着那层被泥土和尸液浸透的粗布号衣,她似乎感觉到死者贴身小腹处,有一块异常坚硬、形状不规则的小凸起!
“有东西!”林岚眼神一凝,立刻用锋利的银质小刀,极其小心地割开鲁大成腰腹处那层几乎与皮肉粘连的号衣内衬。内衬里,赫然缝着一个极其隐蔽、用油布仔细包裹的暗袋!
林岚屏住呼吸,用镊子轻轻夹住那油布包的一角,将其缓缓从暗袋中取出。油布包不大,只有半个掌心大小,入手却颇有分量。她小心翼翼地在另一块干净的油布上将其摊开。
油布包内,并非金银细软,而是一堆零碎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部件!虽然有些扭曲变形,沾染了污迹,但依旧能辨认出其主要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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