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包厢内落针可闻。
一亿。
这两个字如同两颗重磅炸弹，在每个亲戚的心头轰然炸响，将他们先前所有的讥讽、轻蔑和优越感炸得粉碎。
一时间，餐桌上那些挂着虚伪笑容的脸庞，表情精彩纷呈，从呆若木鸡到难以置信，再到极致的震撼，最后缓缓凝固成一种混杂着尴尬与敬畏的古怪神情。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孙伟成的三叔，那个之前对林远航爱答不理，话里话外都在炫耀自己儿子进了国企的男人。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差点碰翻了面前的酒杯。
他端起分酒器，脸上堆满了前所未见的谄媚笑容，三两步绕到林远航身边，亲自为他斟满酒杯，声音都透着一股子颤抖的亲热：“哎呀，你看我这眼力见！远航……不不不，林少！林少真是年少有为，真人不露相啊！刚才多有怠慢，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三叔在这里给您赔个不是！”
一声“林少”，像是一个信号。
“是啊是啊，林少，我刚才就觉得您气度不凡，绝非池中之物！”
“林少，您是做什么大生意的？有空可得带带我们这些长辈啊。”
“伟成能交到林少您这样的朋友，真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称呼的转变，快得让人咋舌。
刚刚还是一口一个“小林”，带着长辈审视晚辈的居高临下；转瞬间，便成了毕恭毕敬的“林少”，仿佛面对的是需要仰望的权贵。
他们争先恐后地给林远航夹菜，嘘寒问暖，那份殷勤劲，比对自己亲爹还要孝顺几分。
林远航依旧坐在那里，神色淡然，仿佛眼前这出荒诞的变脸戏剧与他无关。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些嘴脸，心中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讽刺。
人性这种东西，永远不会让他“失望”。
他没有回应那些奉承，只是偶尔对他们的敬酒轻点一下头，这种不远不近的疏离感，反而让他在众人眼中更添了几分深不可测的神秘。
孙伟成看着眼前这一幕，积压在心中多年的郁气一扫而空，只觉得通体舒畅。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通红的脸上带着几分酒意，更带着一种扬眉吐气的快感。
他端起酒杯，环视着一圈噤若寒蝉的亲戚，朗声道：“各位，刚刚你们不是还说我瞎折腾，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吗？怎么现在不说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叔那张尴尬的脸，冷笑一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孙伟成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交了远航这个兄弟！你们看不起我没关系，但我兄弟看得起我！他相信我，一个亿，说拿就拿出来了！这就是格局，你们懂吗？”
这番话掷地有声，亲戚们一个个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孙伟成享受着这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感觉自己的人生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然而，在快意的顶峰，一丝隐秘的疑虑却悄然爬上心头。
他瞥了一眼身边云淡风轻的林远航，心中不禁打鼓：远航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份天降的恩情背后，真的只是纯粹的兄弟情谊吗？
会不会……藏着他根本无法承受的代价？
就在包厢内气氛诡异，众人心思各异之时，“砰”的一声巨响，包厢的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粗暴地踹开。
一个面带戾气的光头男人，穿着黑色紧身T恤，粗壮的胳膊上纹着一条狰狞的过肩龙，带着两个神色不善的小弟，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在包厢里一扫，瞬间锁定了孙伟成。
“孙伟成，可以啊，躲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挺会享受嘛？”光头男人冷笑着开口，声音沙哑而刺耳，打破了屋内所有的伪装与平静，“欠我的钱，打算什么时候还啊？”
刚刚还热烈非凡的饭局，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
亲戚们脸上的奉承笑容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恐与不安。
他们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仿佛眼前的光头男人是什么洪水猛兽。
刚刚还对孙伟成重燃希望的目光，立刻又变回了鄙夷和躲闪。
孙伟成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
他强装镇定，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涌哥……您，您怎么来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跟您那笔账，不是……”
“误会？”被称为“涌哥”的刘涌嗤笑一声，向前逼近一步，眼神凶狠地盯着他，“孙伟成，你当我刘涌是傻子吗？你以为找个新金主就能把老子甩了？我告诉你，别说一个亿，就算十个亿，你在我这儿的旧账，也得一笔一笔地给老子算清楚！”
孙伟成被他逼得连连后退，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求助似的看向周围的亲戚，却发现他们一个个都避开了他的目光，生怕惹火烧身。
绝望之中，他下意识地看向了林远航，那是他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然而，林远航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面对这剑拔弩张的场面，他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观众。
他没有丝毫的紧张或愤怒，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他只是慢条斯理地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然后浅酌了一口。
在众人惊恐与期待交织的目光中，他的嘴角，竟缓缓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令人捉摸不透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同情，也没有援手的意思，反而像是在欣赏一出早已写好剧本的好戏。
刘涌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气定神闲的年轻人。
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林远航一番，他咧嘴一笑，不再理会已经吓傻的孙伟成，反而将目光转向了整个餐桌。
“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谈生意的地方。”刘涌的语气忽然变得平缓了些，但那份威胁感却愈发浓重，“孙老板，既然你今天有贵客在，我给你留点面子。咱们换个地方，安安静静地，把那些年的旧账新账，好好捋一捋，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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