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
那不是掠夺者杂乱无章的踩踏,而是整齐划一、带着沉重节奏的步伐。每一步都踏得很实,仿佛行进者背负着某种不容推卸的重量。声音从林地的东北方向传来,穿过稀疏的树木,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压迫感。
赵磐没有移动。他半跪在苏瑾侧前方一步的位置,这是一个兼具保护与随时可以起身迎击的姿态。右手依旧握着“寂静誓约”的枪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尽管他知道这柄武器暂时可能连根烧火棍都不如。左手的指尖则轻轻触着地面——这是侦察兵的习惯,通过地面的细微震动判断来者的人数与距离。
苏瑾站在他身后,姿态放松却挺拔。她微微侧着头,像是在聆听那脚步声之外的什么。眉心处的淡金色印记在斑驳树影下若隐若现,仿佛在呼吸。她的目光清澈,却又深不见底。
“十二人。”赵磐低声说,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是气音,“步伐整齐,训练有素。负重不轻……但不是那种掠夺者拖着赃物的拖沓感。更像是……武装行军的标准负重。”
苏瑾轻轻点头,没有出声。她的视线投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那里的林木开始摇晃,人影渐显。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颜色。
暗沉的靛蓝色,接近于深夜的天空,却又在织物表面泛着一种奇特的、类似金属冷却后的哑光质感。这种颜色的装束统一穿在来者身上——那是类似旧时代军用大衣的制式服装,但剪裁更为简洁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或徽记。衣领竖得很高,遮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双眼睛。
然后,是装备。
每个人背后都背着某种长方形的金属箱体,表面有规则的散热格栅和管线接口,看起来颇为沉重,但背负者的步伐并未因此紊乱。腰间挂着统一制式的、造型古朴但线条流畅的长刀,刀鞘是某种深色木材与金属镶边制成。此外,还有几人肩上挎着一种……赵磐瞳孔微缩。
那是枪。但和他认知中的任何枪械都不同。枪身主体似乎是某种深色的复合材料,造型粗犷,有着明显的导轨和卡榫结构,但枪管很短,口径却很大。没有弹匣,取而代之的是枪身后部一个透明的、内部荡漾着某种淡蓝色液体的罐状容器,容器下方连接着复杂的导流管和能量节点。灵能武器?还是某种他从未见过的能量投射技术?
这十二个人呈两列纵队行进,彼此间距固定,动作同步。当他们完全走出林地,在距离赵磐和苏瑾约二十米外的空地上停下时,那种整齐划一的停顿,带着一种冰冷的纪律感。
为首的两人向前迈出一步。
这时赵磐才看清,他们并非完全遮着脸。衣领可以拉下,为首那两人此刻便露出了面容。左边是个看起来约莫四十岁上下的男人,脸型方正,肤色是被风沙长期打磨后的古铜色,下巴上留着修剪整齐的短须,左眼眼角到耳际有一道明显的陈旧疤痕。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扫过赵磐和苏瑾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纯粹的审视和评估。
右边则是个年轻些的女性,可能不到三十岁,面容冷峻,颧骨略高,灰蓝色的眼睛像结了冰的湖面。她的头发被紧紧束在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和紧抿的薄唇。
两人都戴着同样的手套,右手手套的手背上,缝制着一个清晰的徽记——
圆圈。内含十字架与波浪线。与聚居点墙壁上涂画的符号一模一样,但更加精致,线条更加规整,带着一种官方的、权威的意味。
“陌生人。”男性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长期在干燥环境下说话的特有质感,“报上身份。说明出现在第七聚居点警戒区的原因。”
他的用词简洁直接,没有任何客套,也没有立刻表现出敌意,更像是在执行某种既定程序。
赵磐没有立刻回答。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第七聚居点?所以那个破败的小村子是第七个?这意味着至少还有其他的聚居点,而“守钟人”显然是管辖这些聚居点的武装力量。
从装备、纪律、以及掠夺者闻风而逃的反应来看,守钟人拥有这个区域内绝对的武力优势。但他们对待“陌生人”的第一反应是盘查而非攻击,说明他们可能并非纯粹的暴政者,至少表面上维持着某种秩序。
问题是,他和苏瑾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来历?“来自另一个被毁灭的文明,通过不稳定的空间跃迁偶然抵达”?这听起来像疯子才会说的话。而且“火种”、“收割者”这些概念,在完全不了解对方文明层级和意识形态的情况下,贸然透露可能招致灾难。
就在赵磐斟酌措辞的短暂沉默中,苏瑾轻轻向前走了一小步,与赵磐并肩。
她没有看那个男性首领,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旁边那位冷峻的女性守钟人。更准确地说,是投向了她手套上的那个徽记。
“我们无意冒犯。”苏瑾开口,声音平静温和,却奇异地穿透了林间的寂静,清晰地传到每个守钟人耳中,“我们遭遇了……灾难,与同伴失散,在逃亡中迷失方向,最后来到了这里。我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各位的身份。我们只是需要暂时的休整,以及……或许一些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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