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沙僧慌忙上前搀扶。三藏悠悠醒转,指着悟空,浑身颤抖,骂道:“你这泼猢狲!唬杀我也!快……快拿开!快拿开!”八戒上前,用脚将那人头踢到路旁草丛里,又扒拉些泥土草草掩盖了。
沙僧放下担子,将三藏扶起,替他拍打尘土。三藏气得面色铁青,喘息半晌,越想越怒,盘膝坐在地上,双手合十,眼观鼻,鼻观心,竟念起那《紧箍儿咒》来!
悟空正觉自己又立一功,忽觉头上金箍骤然收紧,直勒得他耳红面赤,眼珠暴突,头痛欲裂,宛如泰山压顶!他惨叫一声,抱头滚倒在地,翻来覆去,口中只叫:“莫念!莫念!师父饶命!”
那三藏心中忿恨难平,一口气连念了十余遍,仍不住口。悟空疼得满地打滚,种种神通在无边剧痛面前全然无用,只得苦苦哀求:“师父饶我吧!有话但说,莫念!莫念啊!”
三藏见他已经服软,这才住口,怒容满面道:“我没话说!我不要你跟了,你自回你的花果山去吧!”
悟空忍着头顶剧痛,磕头道:“师父!弟子一路保你,虽有差错,也立下汗马功劳。怎地说逐便逐?”
三藏斥道:“你这泼猴,凶恶性成,非是取经之人!昨日在山坡下打死贼首,我已怪你不仁。晚间蒙杨老款待借宿,又承他报信,开后门放我等逃生,此乃救命之恩!他儿子纵然不肖,是杀是剐,自有王法天条,与我等何干?
你竟擅自杀害,还枭其首级来吓我!更又打死这许多人命,伤天地和气!我屡次劝你,你全无一丝善念,留你何用!快走!快走!再若迟延,我又念咒,此番决不轻饶,定将你脑浆都勒出来!”
悟空见师父言辞决绝,神色凛然,心中虽有不平,却更怕那紧箍咒的痛苦,只得连声道:“莫念,莫念!我去也!”说声去,纵起筋斗云,霎时间无影无踪。
悟空驾云在空中,只觉得头痛虽止,心中却郁闷难当。漫无目的飘荡一阵,自思量道:“俺老孙自五行山下脱难,保这和尚西行,吃了多少辛苦,受了多少委屈?今日为杀几个毛贼,竟遭驱逐!
真是……罢!罢!罢!这取经事大,终究离不得我。我还得回去见他,成就正果才是正道。”
想罢,遂按下云头,又回到三藏马前,落下云光,躬身侍立道:“师父,恕弟子这一遭!从今往后,再不敢行凶,一定听从师父教诲,还求师父容我保你西去!”
三藏见他又回来,非但不喜,反而更加恼怒,兜住马头,更不答话,闭目合掌,又将那《紧箍儿咒》颠来倒去,狠狠念了起来!这一次念得更加急促狠厉,直念了二十余遍!悟空疼得跌倒在地,那金箍深深陷入肉中,几乎要勒进头骨!
三藏见他痛苦万状,方才住口,冷冷道:“你不回你的花果山,又来缠我作甚?”
悟空疼得冷汗直流,喘息道:“莫念!莫念!弟子自知有处过日子,只是……只是怕师父无我保护,去不得西天啊!”
三藏怒道:“你这猢狲,一路杀生害命,连累我担了多少罪过!如今我是实实不要你了!我去得去不得,与你无干!快走!快走!再若迟延,我即刻念咒,此番定将你脑浆勒出,决不住口!”
悟空见师父心如铁石,毫无回旋余地,疼痛难忍之下,只得再次纵起筋斗云,逃也似的升到空中。他驾云漫行,心中悲愤交加,忽然想道:“这和尚负了我一片忠心!我且上南海普陀山,告诉观音菩萨去,请菩萨评评这个理!”
主意已定,悟空便拨转云头,径往南海飞去。不消半个时辰,已至落伽山仙境。但见瑞霭祥光,与别处大是不同。悟空按下云头,落在紫竹林外,早有守山大神与木叉行者迎住。闻知来意,木吒入内禀报,片刻出来,引悟空至潮音洞前。
悟空整了整衣冠,步入洞中,见观音菩萨端坐莲台,宝相庄严。他纵然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心肠,此刻也不免感到委屈心酸,上前倒身下拜,声音哽咽道:“菩萨!弟子孙悟空,拜见菩萨!”
菩萨柔声道:“悟空,你不保唐僧西行取经,为何独自来此?有何烦恼?”
悟空便将前后之事,从打死强盗,到杨老报信逃生,再到今日追杀、枭首、被逐,详详细细说了一遍,末了道:“菩萨!想当年弟子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自蒙菩萨解脱两界山之灾,秉持沙门,保护唐僧西行,弟子这一路舍生忘死,替他解除魔障!
只指望同归正果,洗清业障,铲除邪魔。怎知这唐僧背义忘恩,一味固执,不辨是非皂白,竟将我逐出师门!菩萨,您与我评评这个理!”
菩萨听罢,微微颔首,道:“悟空,你且平心静气听我一言。那唐三藏奉唐王旨意西行,一心要秉善为僧,以慈悲为本,最忌轻伤人命。
似你有无量神通,何苦定要将那些草寇赶尽杀绝?那草寇虽是不良之辈,但终究是父母所生的人身,非同那山间的妖禽怪兽、洞中的鬼魅精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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