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在那万镜楼台中,观“天字第一号”镜内众生百态,正自感慨,忽然心念一动,想起师父三藏安危,暗道:“这镜子既能照见大千世界,不知能否显我师父踪影?”遂凝神静气,双目炯炯,挨次向那百万宝镜望去。
但见镜光流转,景象纷纭,或显山林,或现城郭,或为汪洋,或是沙漠,三界六道,光怪陆离,一时也难尽述。正寻觅间,忽见一面月白风清圆镜之中,光影定住,现出一派熟悉光景:
但见一棵大树之下,坐着一位丰姿英伟、相貌堂堂的和尚,正是三藏法师!旁边靠着钉耙打盹的,是那猪八戒;默默看守行李的,是那沙和尚;那匹白马,也在一旁安静吃草。四周景致,分明就是悟空离去化斋时的那片山地,一草一木,皆无更变。
悟空一见,又惊又喜,惊的是这镜中景象不知是真是幻,喜的是终于瞧见师父师弟。他生怕这影像稍纵即逝,更不迟疑,也顾不得思索其中奥妙,举起金箍棒,照着那镜中三藏身影所在之处,奋力一捣,口中喝道:“师父,老孙来也!”
说也奇怪,那棒头触及镜面,并不闻碎裂之声,却似点破一层水波,荡开圈圈涟漪。悟空只觉得眼前强光一闪,身子不由自主被一股大力吸去,耳边风声呼呼,天旋地转。
待他定住身形,睁眼看时,哪里还有什么琉璃楼阁、百万宝镜?但见绿柳垂丝,和风拂面,自己分明就站在那棵大树之下,手中金箍棒尚自举着,面前正是那惊愕起身的唐僧!
三藏见悟空突然现身,且举止古怪,忙问道:“悟空,你怎地去了这半日才回?方才为何举棒欲捣?莫不是遇到了什么妖怪?”
悟空收了棒,环顾四周,见八戒、沙僧俱在,白马行李一样不少,与自己离去时一般无二。他心中惊疑不定,抓耳挠腮,将自己如何化斋归来不见师徒,如何上天入地求助无门,如何闯入“青青世界”、困于“万镜楼台”等种种离奇经历,细细说了一遍。
三藏听罢,双掌合十,连称:“善哉!善哉!悟空,你所经历,端的古怪。只是我等自你离去,一直在此树下等候,寸步未离,何曾见过什么平原、空城、琉璃楼阁?想必是你连日辛苦,心神劳累,或是着了什么妖魔的幻术了。”
八戒揉着睡眼起来,嘟囔道:“师父说得是!这猴子定是偷懒,不知去哪里耍子了半日,编排出这许多谎话来哄我们!害得老猪饿得前胸贴后背!”沙僧也道:“大师兄,我与二师兄一直在此守护师父,确不曾离开,也未见任何异常。”
悟空见他们俱不知情,心中更是纳闷。他纵身跳上云端,手搭凉棚,运起火眼金睛,四下里仔细观望。只见来时之路蜿蜒于群山之间,前方重重山岭之后,确有一座巍峨大山阻路,与先前所见那无边平原、青青世界迥然不同。
他又试着直上霄汉,欲寻天庭,却只见云海茫茫,仙宫渺渺,那南天门、灵霄殿竟似隐于虚无,不见踪影;转而向西,欲奔灵山,往日瞬息可至的雷音宝刹,此刻竟也遥不可及,仿佛隔了无尽虚空。唯有下方人间,城郭依旧,百姓作息,与那阎浮提世界并无二致。
悟空无奈,只得按下云头,回到三藏身边,将天上地下之异状又说了。三藏沉吟片刻道:“悟空,此事蹊跷,然亦非我等所能深究。既然眼下师徒重聚,路径分明,我等只须秉持一心,向西而行便是。纵有千魔百怪,也阻不得我取经之志。”
悟空虽觉此事绝非“幻术”二字所能简单解释,但见师父心意坚定,且眼下确无妖魔来袭的迹象,只得暂且按下疑惑,将化来的斋饭奉与三藏。
三藏用了斋饭,师徒们歇息片刻,便收拾行李,依旧悟空在前开路,八戒牵马,沙僧挑担,继续西行。
一路上,悟空留心观察,但见山是山,水是水,树是树,路是路,并无丝毫幻境痕迹。如此行了四五日,倒也平安无事。
这一日,忽见前方一座高山拦住去路。但见这山:峰插碧空,摩星摘斗;岭横翠黛,锁雾栖云。悬崖峭壁,陡似刀削;深壑幽涧,险如鬼窟。端的是个险恶去处。山脚下,却有一座小小庙宇,青砖灰瓦,倒也整洁。
三藏道:“徒弟们,你看前面山高路险,天色又将晚,那山脚下有座庙宇,我们且去借宿一宵,问明路径,明日再行。”悟空等应诺。
行至庙前,三藏下马,整了整袈裟,上前轻叩门环。不多时,呀的一声,庙门开启,一位老僧当门而立。只见这老僧:年约古稀,面容清癯,白须飘洒,眼含慈悲,身披一领旧袈裟,手持一串古佛珠。
三藏躬身施礼道:“老院主,贫僧乃东土大唐差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僧人,路过宝山,见天色已晚,特来告借一宿。”
那老僧连忙还礼,口称:“远来的长老,不必多礼。荒山小庙,能接待圣僧,也是缘分。请进,请进。”遂将三藏师徒让进庙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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