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沙僧闻泰玄真王法音,如醍醐灌顶,悲从中来,放声痛哭。在三藏师徒温言抚慰之下,他方止住悲声,决意将深埋心底之往事孽障和盘托出。
沙僧拭去泪痕,目光望向西方天际残霞,仿佛穿透了悠悠岁月,回到了那遥远的天庭盛事之中。他声音低沉,带着无尽的追悔,缓缓开口:
“师父,师兄,皆知悟净乃是因在蟠桃会上失手打碎琉璃盏,被贬下凡,在流沙河受那飞剑穿心之苦。然则,一盏琉璃盏,纵然珍贵,何至于受如此严惩?二师兄在天庭为天蓬元帅数千载,亦未曾见过悟净,流沙河初遇时亦不相识。此中缘由,实非寻常。”
三藏、悟空、八戒闻言,皆凝神静听。悟空性急,忍不住道:“沙师弟,莫非其中另有隐情?快快说来!”
沙僧点头,续道:“此事,须从玉皇大帝说起。玉皇大帝身为天帝,统御三界,权衡十方,维系天道运转,实非易事,需无上慈悲、无边愿力与无穷智慧。(注一)
我等寻常仙神所见之玉帝,多为法身、迹身或应身,为处理三界事务而显化。然天帝尚有本身,处于太玄至真上天之上,维系三界根本法则;更有真身,处于那玄妙无比、清净无染的‘妙有无迹真境’之中,此乃天帝位格抵御众生业力、保持绝对清净之关键。此外,尚有道身、化身等,玄妙难测。”
八戒听得咋舌:“乖乖,俺老猪只道玉帝老爷坐在凌霄宝殿便是了,原来还有这般多讲究!”
沙僧道:“正是。悟净昔日所任之‘卷帘天将’,并非寻常仪仗侍卫,乃是玉帝亲侍,职责之一,便是能随驾进入那‘妙有无迹真境’侍奉。欲入此境,首要之务,便是身心意念,皆需保持至纯至净,不容一丝杂念。
那琉璃盏,亦非寻常器皿,乃是少数能在‘妙有无迹真境’中盛放仙露琼浆的宝器,其性至洁,与心境相通。”
说到此处,沙僧脸上浮现痛苦之色:“两万多年前,蟠桃盛会之上,悟净侍奉銮舆,本应心若止水,澄澈明净。然则……然则当是时,目睹瑶池珍宝,仙娥曼舞,竟于一刹那间,心生一丝贪慕之念!
此念虽微如尘芥,却如一点墨汁滴入清水,顿时污了清净心田。心既不清,念即不纯,手持那至洁之琉璃盏时,便再难把握其‘清净’之性,故而……才有了那‘失手’打碎之祸!”
三藏闻言,合十叹道:“阿弥陀佛!起心动念,无不是业,无不是罪。一念之差,果报如是。”
沙僧叩首道:“师父明鉴。打碎琉璃盏是表,心失清净是里。玉帝贬我下凡,受飞剑穿心之苦,非是严惩失手之过,乃是惩戒悟净不能‘自净其心’!
那飞剑日日穿心,正是要悟净时刻铭记此心被污之痛,砥砺自新。观音菩萨赐名‘悟净’,其深意亦在于此,要吾辈觉悟‘净’之根本,自净其意,自净其心。”
悟空抓耳挠腮,忽道:“俺老孙当年大闹天宫,曾口出狂言,要夺玉帝尊位,如今听沙师弟这般说来,方知天帝之位,担着三界众生之业力,维系天地之平衡,非有大慈悲、大愿力、大智慧者不能担当!俺老孙昔日妄言,实是可笑可叹,不知天高地厚矣!”
言语间,竟少有地流露出几分羞愧之意。
八戒却想到另一处,问道:“沙师弟,照你这么说,你能见得玉帝真身,侍奉于那什么‘妙有无迹真境’,必是极为了得!为何俺老猪在天庭为帅时,从未见过你,亦未听说过你这号人物?”
沙僧解释道:“二师兄有所不知。能见得玉帝真身者,皆是诸帝君和真王等极少数人,需心性修为达到极高境界。我等随侍也沾染一份“妙有无迹真境”特性。
师兄当年所司天河水军,乃是对外征伐、镇守天河之要职,所见玉帝,多为坐镇天庭的法身。且妙有无迹真境非同小可,非其缘者,难闻其名,难入其境。故而师兄未曾见过悟净,实属正常。”
八戒恍然:“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
沙僧神色转而黯然:“菩萨赐名‘悟净’,其中深意,悟净当时便已明了。一路西行,悟净亦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自净其心,自净其意,不敢稍有懈怠。然则……今日被这赤宁山火焚之苦所逼,又蒙真王点破,悟净方才醒悟,我虽知‘净’,却并未真‘悟’!
我对当年失手之事,耿耿于怀,看似勤勉自省,实则将此‘过错’深埋心底,成了一块执念之石,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平日尚可压抑,任劳任怨,沉默寡言,但一遇此山直指本心之考验,便原形毕露。
我所谓‘自净’,实则是一种逃避与自我封闭,将心门紧闭,看似干净,内里却困守着旧日阴影,不得解脱!
真王所言‘何以自困?无有真境’,便是斥我画地为牢,若不能破除对此旧事的执着,心境便永远无法达到真正的清净无碍,自然再也无缘踏入那‘妙有无迹真境’了!”言罢,又是长叹一声,泪光隐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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