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画笔,蘸了一点冷灰色的颜料,在调色盘上轻轻调和着。
就在这时,她隐约听到了从三楼传来的、并不清晰但异常尖锐的训斥声,中间似乎还夹杂着郑青云低声辩解和更年幼孩子的啜泣。
黄亦玫的手顿住了,画笔上的灰色颜料缓缓滴落,在调色盘上晕开一小片阴郁的痕迹。
二楼黄家厨房里,吴月江正忙着准备晚上的年夜饭,黄亦玫在一旁帮忙择菜,却明显心不在焉,耳朵竖得老高,捕捉着楼上的动静。
“妈,郑老师家是不是又开始了?”黄亦玫压低声音,手上的韭菜被她揪得只剩细嫩的一小撮。
吴月江叹了口气,手上剁肉馅的力道丝毫未减:“大过年的,让孩子松快松快又能怎样...”
她话音未落,楼上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巨响,紧接着是郑老师浑厚的怒吼,隔着楼板听不真切,但那愤怒的声调却清晰可辨。
黄亦玫把择好的韭菜往洗菜盆里一扔,撇了撇嘴:“这都第几回了?大过年的也不消停。”
“别胡说!”吴月江轻声呵斥,眉头却也跟着皱了起来。
这时黄振宇拎着两瓶酱油推门而入,他刚被父亲派去小卖部,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寒气。听到楼上的动静,他眉毛都没抬一下,径直走到厨房,把酱油放在料理台上。
“妈,老抽买回来了。张叔非要搭着卖我一瓶醋,说是山西来的好东西。”黄振宇语气轻松,仿佛完全没注意到楼上的鸡飞狗跳。
黄亦玫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有点同情心?郑青云这会儿不定怎么挨训呢!”
黄振宇无所谓地耸耸肩,从果盘里拈了颗花生丢进嘴里:“各人有各人的命,郑青云要是连这点压力都扛不住,也白当郑老师儿子了。”他慢条斯理地剥着花生,“再说了,你在这儿愤愤不平有什么用?还能上去拦着郑老师不成?”
“冷血!”黄亦玫啐道。
吴月江打断姐弟俩的争执:“行了,都少说两句。振宇,去书房叫你爸出来搭把手,饺子馅得有人拌才行,我手腕没他劲儿大。”
黄振宇应声而去,黄亦玫则凑到母亲身边,压低声音:“妈,你说郑老师是不是有病?大过年的,哪个孩子不盼着轻松几天,他倒好,从早到晚逼着孩子学习。”
吴月江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目光有些飘远:“做父母的,谁不是盼着孩子好?只是方法不同罢了。郑老师年轻时没能读大学,是全靠自学考上的师范,他心里憋着一股劲,就指着孩子替他争气呢。”
“那也不能——”
黄亦玫的话被又一阵剧烈的响动打断。这次伴随着瓷器破碎的声音,和一个孩子尖锐的哭喊——听着像是郑家老三郑登科。
黄家母女同时沉默了。窗外,不知谁家孩子欢笑着跑过,嘴里喊着“放鞭炮啦”,喜庆的气氛与楼上的压抑形成鲜明对比。
过了一会儿,黄剑知跟着黄振宇从书房出来,他推了推眼镜,看了眼天花板:“老郑家又开始了?”
“可不是嘛,”吴月江把肉馅盆推到他面前,“大过年的,也不知道消停点。”
黄剑知熟练地挽起袖子开始拌馅,语气平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郑老师对青云寄予厚望,方法可能急了点,但心是好的。”
黄亦玫忍不住插嘴:“爸,这还叫方法急了点?这都快成家庭暴力了!”
“胡说什么!”黄剑知严肃地看了女儿一眼,“别人家的事,少掺和。”
黄振宇斜倚在厨房门框上,闻言轻笑一声,被黄亦玫瞪了回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黄振宇转身去开门,只见三楼郑家的老二郑耀祖站在门口,眼睛红红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吴、吴阿姨在吗?”十三岁的男孩怯生生地问,声音还带着哭腔。
吴月江闻声走出来,见状连忙把男孩拉进屋:“耀祖,怎么了?快进来,外面冷。”
郑耀祖抽噎着说:“我爸...我爸把大哥的参考书撕了,大哥...大哥跑出去了...我妈让我来找黄叔叔吴阿姨帮帮忙...”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黄亦玫脸上写满了“我就知道会这样”,黄振宇则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一向温顺的郑青云居然会反抗。
黄剑知和吴月江交换了一个眼神。
“老黄,”吴月江轻声说,“你去郑老师家看看,我出去找找青云。那孩子一向懂事,不会跑远的。”
黄剑知点点头,解下围裙,对郑耀祖说:“走吧,我去和你爸爸聊聊。”
黄亦玫立刻自告奋勇:“妈,我跟你一起去找!”
黄振宇打了个哈欠:“那我看家呗。顺便把饺子包了,你们回来直接下锅就行。”
吴月江没理会儿子的风凉话,匆匆穿上外套,拉着黄亦玫出了门。
楼道里,年味被紧张的气氛冲淡。下到三楼时,她们听见郑家传来郑老师依旧愤怒的声音和黄剑知的劝解。吴月江摇摇头,加快脚步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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