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供了信息,分析了利弊,却没有施加压力。这种留有充分余地的态度,反而让沈景行觉得轻松了一些。
黄亦玫是个藏不住话的,尤其在这种她认为的“大好事”上。很快,苏哲、郑青云他们也隐约知道了沈景行可能在考虑加入绘画社团。
苏哲的反应最直接。第二天课间,他瞅准沈景行旁边没人的空档,溜达过去,压低声音(自以为),脸上带着灿烂得过分的笑容:“沈同学,听说你要进军艺术界了?好事啊!绘画社团我熟!社长跟我一起打过球,副社是我初中同学的表妹,放心,去了报我苏哲的名字,绝对把你当上宾招待!” 他拍着胸脯,一副“万事有我”的架势。
他声音其实并不小,引得周围几个同学侧目。沈景行瞬间窘得耳根通红,恨不得把自己缩进课桌里。
黄振宇在一旁面无表情地开口:“苏哲,你是怕潜在参与者因为社交压力过大而放弃尝试吗?”
苏哲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对沈景行做了个“封口”的手势,溜了。
郑青云的鼓励则安静得多。一次物理小组讨论结束后,他收拾着书本,犹豫了一下,才对旁边也在默默整理笔记的沈景行低声说:“绘画社团……我去送过作业,里面……挺安静的,大家好像都只顾着画画。” 他性格内向,理解那种对人群和目光的恐惧,他的话更像是一种基于观察的保证,带着一种同类的共鸣,轻轻拨动了沈景行的心弦。
甚至连大大咧咧的王进宝,有一天在水木园里碰到沈景行和黄亦玫,也扯着嗓门说:“景行,要学画画啊?真好!画好了给我家新菜单设计个封面呗?肯定比现在那个光秃秃的字好看!” 他这话说得毫无逻辑,却透着一种朴素的、毫无心机的认可,让沈景行在错愕之余,感受到一丝笨拙的温暖。
这些来自不同方向、或喧嚣或安静、或理性或感性的推动力,像一股股涓涓细流,持续不断地冲刷着沈景行心中那名为“恐惧”的堤坝。她意识到,这些善意的朋友们,并非要逼迫她改变,而是真心希望她能找到一个出口,能多一点快乐。
内心的天平开始倾斜。犹豫和挣扎在沉默中激烈进行。终于,在一个周四的傍晚,社团活动日前一天,沈景行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在只有她和黄亦玫两个人的时候,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亦玫……明天……我……我去看看……就看看。”
黄亦玫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欢呼,一把抱住她:“太好了!景行!你太棒了!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放学等我!”
周五放学铃声响起,沈景行感觉自己的心跳声比铃声还要响亮。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收拾好书包,被兴奋的黄亦玫紧紧挽住胳膊,半拖半拽地走向位于僻静艺术楼的绘画社团活动室。
越是靠近,沈景行的脚步越是沉重。艺术楼特有的松木混合着颜料的气息隐隐传来,让她既感到一丝莫名的亲切,又愈发紧张。
活动室的门开着,里面比想象中要宽敞明亮。巨大的落地窗将冬日稀薄的阳光毫无保留地迎入,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细微粉尘。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画作,写实、抽象、风景、人物,构成一个缤纷而略显杂乱的世界。已有十几个人散落在各处,有的对着石膏像凝神描摹,有的在调色盘上挤弄着鲜艳的颜料,还有几个围在一起低声讨论着构图。
黄亦玫像回自己家一样,拉着沈景行闯了进去,声音清脆:“社长!副社!看我带谁来了!新社员沈景行!”
一瞬间,活动室里大部分目光都好奇地投射过来。
沈景行感觉自己像被推上舞台中央的小丑,所有的灯光和视线都聚焦在她身上,让她无所适从。她下意识地挣脱黄亦玫的手,往后退了半步,头垂得低低的,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钻进去。脸颊滚烫,手心湿冷。
社长是个戴着黑框眼镜、气质儒雅的高三学长,他正在指导一个学弟画素描,闻声抬起头。看到沈景行那副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的羞怯模样,他了然地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声音放得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欢迎啊,沈景行同学是吧?别紧张,随便找喜欢的位置坐就好,画具在那边柜子里,自己取用,需要什么也可以问黄亦玫。”
副社长是个剪着利落短发、看起来干练的学姐,也笑着点头,语气爽朗:“对,放松点,把这儿当自己画室就行,没那么多规矩。”
其他社员也大多投来友善的目光,有人对她笑了笑,有人只是看了一眼便又继续专注于自己的画板。没有过分的好奇,没有令人不适的打量,这种适度的、带着尊重距离的接纳,让沈景行高高悬起的心,稍微落下了一点点。
黄亦玫熟门熟路地把她拉到靠窗一个光线极好、又相对独立的角落,“这儿好,安静,风景也好,还没人打扰。” 她麻利地帮沈景行支好画架,又跑去拿来一叠素描纸、几支不同硬度的铅笔和一块橡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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