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下学期的春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更具象一些。它不仅是水木园里悄然绽放的迎春花,不仅是拂面不再凛冽的微风,对于沈景行而言,这个春天,是黄亦玫在某个课间,递到她面前的一张印着颜料污渍的、小小的社团申请表。
“景行,”黄亦玫的声音总是那么清亮,带着不容拒绝的热情,她歪着头,笑容明媚得像四月的阳光,“我们绘画社这学期招新,你来吧!就当是来玩,放松心情,不用有压力!”
沈景行看着那张表格,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她的目光掠过表格上“绘画社”三个字,又落到黄亦玫那双因为常年握笔而带着些许痕迹、却依旧修长好看的手上。心底深处,一丝微弱的、几乎被遗忘的火苗,似乎被这热情的邀约轻轻拨动了一下。
她从小就喜欢画画。在那些被父母寄予厚望、埋头于题海的日子里,素描本是她唯一可以喘息的地方。线条和色彩,曾是她无声的朋友,承载过她无人可说的少女心事和对世界朦胧的感知。只是后来,学业压力越来越大,抑郁症像浓雾般笼罩了她,那支画笔,连同那个色彩斑斓的世界,便被一起尘封在了抽屉的最深处。
“我……我已经很久没画了,”沈景行垂下眼睫,声音轻缓,带着惯有的温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胆怯,“可能……画得很糟糕。”
“哎呀,这有什么关系!”黄亦玫一把将表格塞进她手里,动作自然又亲昵,“社团里什么水平的都有啦!有像我这样准备考专业的,也有纯粹来放松、零基础的。重要的是喜欢嘛!而且,”她凑近一点,狡黠地眨眨眼,“有我在呢,我可以教你呀!”
听着黄亦玫活泼泼的话语,感受着她手心的温度,沈景行心中的忐忑似乎被驱散了一些。她想起寒假里,是黄亦玫拿着彩铅和素描本,第一个敲开了她紧闭的心门。那些色彩,确实曾给过她片刻的宁静。
她抬起眼,看向黄亦玫充满鼓励和期待的明亮眼眸,终于,轻轻点了点头,唇角牵起一个细微却真实的弧度:“好……那我试试。”
“太棒了!”黄亦玫欢呼一声,仿佛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那就这么说定啦!周三下午放学,美术教室三,不见不散!”
看着黄亦玫像只快乐的鸟儿般飞走,沈景行低头,握紧了手中那张带着颜料气息的表格,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混合着期待与不安的暖流。
周三下午的美术教室三,比沈景行想象中要宽敞和……凌乱。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颜料和铅笔屑混合的特殊气味。几个画架零散地支着,上面有未完成的作品。墙壁上贴满了历届社员的作品,从稚拙的涂鸦到颇具功底的油画习作,应有尽有。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布满颜料斑点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景行抱着新领到的素描本和基础画具,站在门口,有些局促。教室里已经来了七八个同学,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笑,或已经开始对着静物涂抹。
“景行!这里!”黄亦玫的声音从教室后方传来。她正站在一个画架前,手里拿着调色板,身上那件标志性的、沾满各色颜料的旧罩衫让她看起来像个专业的画匠。她快步走过来,自然地拉住沈景行的手腕,将她带到靠窗的一个空画架前。
“这个位置光线最好,给你。”黄亦玫利落地帮她支好画架,放上画板,“别紧张,今天就是自由练习,社长待会儿会过来看看,人很好的。”
社里的其他同学也好奇地看过来。有认识沈景行的,友好地朝她点点头;不认识的,也被黄亦玫这热情的架势感染,投来善意的目光。没有想象中的审视和压力,这里的气氛松散而友好。
“亦玫,这就是你说的新社员?欢迎欢迎!”一个戴着黑框眼镜、个子高高的男生走过来,他是绘画社的社长,高三的学长,气质沉稳。
“社长好。”沈景行微微鞠躬,有些拘谨。
“别客气,在这里随意就好。”社长笑了笑,目光扫过她干净崭新的画具,“刚开始可以随便画画静物,或者临摹喜欢的画,找找手感。有什么问题随时问亦玫或者我都行。”
社长离开后,黄亦玫指着教室角落一组简单的静物——一个陶罐、两个苹果、一块衬布,对沈景行说:“景行,你要不先从那个开始?找找形体和明暗关系。我就在你旁边画我的创作,你有任何问题随时叫我。”
沈景行点点头,在画板前坐下,削好铅笔。笔尖触碰到粗糙的画纸,发出“沙沙”的声响,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从指尖传来。她深吸一口气,开始观察那组静物,尝试着用线条去构建它们的轮廓。
然而,手是生的。线条显得犹豫、断续,不够肯定。形抓不准,透视也有些奇怪。她画了擦,擦了又画,画纸上留下许多橡皮的残屑和模糊的痕迹。额角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那种久违的、对自我要求的严苛感,以及达不到预期时的沮丧,又开始隐隐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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