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月1日,元旦。
水木园家属楼里还残留着昨夜跨年的些许喜庆气息,但对于二楼黄家而言,新年的第一天,就从一场压抑的沉默中开始。窗棂上凝结着北方冬日特有的冰花,室内暖气很足,却驱不散笼罩在家庭成员心头那厚重的阴云。
黄亦玫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手里的速写本空白一片。她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窗外光秃的枝桠上,心思却全系在弟弟黄振宇身上。她知道,今天下午,是水木大学自主招生笔试放榜的日子。这个结果,对于这个家庭的意义,远超过一次普通的考试。
父亲黄剑知依旧占据着他的单人沙发,手里的《工程力学学报》似乎成了他掩饰内心波澜的道具。母亲吴月江在厨房心不在焉地准备着晚饭,切菜的声音时断时续,透露出她的焦虑。大哥黄振华也早早回了家,沉默地坐在一旁,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所有人都知道,那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像达摩克利斯之剑,终将落下。
“咔哒。”
黄振宇的房门开了。他走了出来,高大的身影在客厅灯光下显得有些孤寂。他脸上没有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只有微微抿紧的唇线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手里拿着手机,指尖泛白。
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带着探究、期待,以及更深的不安。
吴月江最先忍不住,放下手中的活计,几步走到客厅中央,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颤抖:“振宇……结果,出来了吗?”
黄剑知缓缓放下学报,取下老花镜,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儿子,无声的压力弥漫开来。
黄振华关掉了电视。客厅里只剩下挂钟滴答的声响,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黄振宇迎着家人的目光,沉默了片刻。这短暂的寂静,几乎要扼住所有人的呼吸。他深吸一口气,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嗯,出来了。笔试通过了,进入面试环节。”
“太好了!谢天谢地!”吴月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瞬间绽放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她拍着胸口,几乎要喜极而泣,“我就知道我儿子没问题!老黄,你听见没?振宇过了!笔试过了!”她激动地看向丈夫,又看向大儿子,仿佛这个好消息能驱散所有阴霾。
黄剑知严肃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松动,他重新戴回老花镜,拿起学报,姿态恢复了惯有的沉稳,点了点头:“嗯。还算争气。没有辜负这段时间的准备。面试要更加重视,不能有丝毫马虎。”
黄振华也站起身,走到弟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带着兄长式的宽慰:“好小子,干得漂亮!这下基础就打牢了。面试哥帮你一起琢磨琢磨。”
一时间,客厅里似乎被一种虚假的“正常”和“喜悦”所填充。仿佛只要不提那个名字,不提那件事,这个家就能回到从前。
然而,黄振宇下一句话,就将这脆弱的平静彻底击碎。
“爸,妈,哥,姐。”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告诉你们这个消息,不是为了让你们觉得我改变了主意,或者看到了所谓的‘回头路’。”
他目光直视着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的父亲:“恰恰相反,我是希望,你们能停止一直以来的反对,停止营造这种让人喘不过气的低压环境。”
“振宇!”吴月江脸上的笑容僵住,声音带着惊慌和哀求,“今天元旦,好不容易有个好消息,我们不说那个,好不好?先吃饭,妈妈做了你爱吃的……”
“妈,”黄振宇温和却坚定地打断了她,他的目光扫过脸色阴沉的父亲,又看向眉头紧锁的哥哥和一脸担忧的姐姐,“有些话,必须说清楚。姐姐马上要高考了,家里的氛围不应该一直这样。我无法理解你们这种情绪。”
他加重了语气,带着一种深沉的困惑和无奈:
“斯坦福的录取率有多低,全国每年能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才有几个?那是多少人,多少家庭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机会!”
“而我,黄振宇,你们的儿子,弟弟,已经被斯坦福大学经济学专业录取了!2005年秋季入学!邮件确认函就在我的邮箱里!”
“这本该是一件值得全家骄傲、放鞭炮庆祝的事情!为什么在我们家,却成了让你们如临大敌、日夜忧心的灾难?!我无法理解!我真的无法理解!”
“住口!”
黄剑知猛地将学报狠狠摔在茶几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他霍然起身,脸色铁青,胸膛因愤怒而剧烈起伏,指着黄振宇的鼻子,声音因为极致的怒火而嘶哑:
“你无法理解?!你眼里只有你那该死的斯坦福!你有没有想过我和你妈?!想过这个家?!啊?!你以为那是光宗耀祖吗?我告诉你,那在我眼里,就是背叛!是离家出走!是不孝!”
“水木大学哪里配不上你?!啊?!我们黄家三代扎根于此,你的根就在这里!你非要跑到那个大洋彼岸去当个无根浮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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