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林晚星都有些心神不宁。她下意识地抚摸着微微凸起的小腹,那里孕育着两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小生命。这种奇妙的联系,让她不由自主地开始重新思考自己与父母的关系。那股积压多年的怨恨,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不可摧。有哪个父母,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呢?这个念头一旦冒出,便再也挥之不去。
晚上,她深吸一口气,拉住了萧彻的手:“走吧,我们再去一趟。” 萧彻了然地点点头,握紧她的手,两人再次推开了那扇连接两个世界的门。
现代,别墅客厅。 灯光温暖,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饭菜香。林家三人果然还在,而且显然忙碌准备了一番。餐厅的长桌上,竟然摆满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仔细看去,竟大多都是林晚星小时候偏爱、甚至她自己都快忘了的口味——糖醋小排、龙井虾仁、蟹粉豆腐、酒香草头……甚至还有一盅冒着热气的冰糖燕窝。
看到他们出现,三人都立刻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紧张和期待。林景轩连忙招呼:“晚晚,你们来了。快,坐,爸妈忙了一下午,都是做的你爱吃的。”
林晚星看着那一桌显然花了心思的菜,心中最坚硬的地方仿佛被轻轻撞了一下。她有些惊讶,甚至茫然——这些喜好,他们是怎么知道的?从出生就被丢下,满打满算只见过三次面的父母……
这顿饭吃得有些安静和尴尬。苏芮不停地给林晚星夹菜,眼神里充满了小心翼翼的讨好和补偿。林致远则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想说什么又不敢说。萧彻保持着得体的沉默,只是细心地为林晚星剥着虾,偶尔用公筷为二老布菜,维持着基本的礼节。
饭后,几人移步客厅沙发。沉默再次蔓延,气氛比吃饭时更加凝滞。
最终,还是母亲苏芮深吸了一口气,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看着林晚星,目光里充满了愧疚和真诚,声音微微发颤:“晚晚,妈妈知道,作为父母,我们是不合格的,甚至……不配称为父母。你恨我们,怨我们,都是应该的。但是……能不能请你,听妈妈说一些话?一些……或许能让你稍微理解一点点我们当年选择的话?”
林晚星抱着靠枕,没有看她,但也没有反对,只是沉默着。
苏芮得到了默许,开始缓缓讲述,声音带着回忆的悠远: “你爸爸……他年轻时,是家里唯一的继承人,被宠坏了,就是个不学无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她看了一眼身旁有些窘迫的丈夫。
继续道,“而我,是个孤儿,是国家培养了我,给了我一切。我的世界里只有学习和研究。” “我们俩,原本是两个世界的人。你爷爷他……一开始是极力反对的。他看不上你爸爸的无所事事,也觉得我这样的‘书呆子’不适合进林家。” “可你爸爸那个傻子……”苏芮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笑意和怀念,“他为了跟我在一起,把他那套纨绔子弟的招数全用上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绝食抗议,差点没把你爷爷气出心脏病……最后,老爷子拗不过他,总算松了口。”
“后来,就有了你哥哥。”苏芮的目光柔和了一瞬,但很快又黯淡下去,“本以为日子就这么过了。可就在你哥哥一岁多的时候,我接到了上级的命令,要带队去南极,负责一个极地冰墙钻探研究项目,周期很长,环境极其艰苦。” “那是国家级的重点项目,也是我专业领域的巅峰挑战,我无法拒绝。
可偏偏就在那个时候……我查出来,又怀上了你。”她看向林晚星,眼中充满了当时的挣扎和不舍,“我舍不得啊……我的孩子,我怎么能不要?最后,我咬牙瞒下了怀孕的事,跟着队伍出发了。”
“南极的条件……真的太苦了。冰天雪地,物资匮乏。我为了能攒够产假,一天都不敢休息,硬是扛着孕反和极寒环境坚持工作,就想着把假期都攒到一起,回去平安地把你生下来。”
“后来……总算把你生下来了。看着软软小小的你,我们都觉得,你是我们的小公主,怎么能跟着我们在那种苦寒之地受苦?”林父林致远忍不住插话,声音哽咽。
“所以我们……我们就想着,先把你放在爷爷这里,让他照顾你一段时间,等项目结束,我们就回来……” “可你爷爷……他年纪大了,也想儿孙绕膝。他看我们一心扑在事业上,就想用孩子拴住我们。他说……除非我们把景轩带走,否则就不让我们再走。”苏芮接过话,痛苦地闭了闭眼,“我们当时没办法,…爷爷也没想到,我们会真的把景轩带走。
而景轩这孩子,出奇地适应那边的生活,不哭不闹……” “再后来……项目一个接一个,环境一个比一个艰苦偏远……通讯不便,归期一再拖延……我们想着,反正有爷爷照顾,你不缺吃穿……就这么……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林致远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无尽的悔恨。
苏芮睁开眼,泪水终于滑落,她看着林晚星,语气近乎哀求:“晚晚,妈妈这次回来,就不走了。那个项目……我已经交接,我们不求你能立刻原谅我们,只求……只求你能给妈妈一个机会,让妈妈照顾你,好不好?” 她看向林晚星的肚子,眼中充满了真切的担忧:“生孩子是过鬼门关,妈妈是过来人,知道有多危险。你让妈妈在旁边看着,守着,妈妈才能放心啊……”
一番话说完,客厅里陷入了长久的寂静。只有苏芮低低的啜泣声和林致远沉重的呼吸声。
林晚星依旧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抱着靠枕的手指却微微收紧了些。
萧彻在一旁,默默握住了她的手,无声地给予支持。他知道,这一刻,需要她自己来消化和决定。
原来,一切的源头,并非单纯的抛弃,而是阴差阳错、是事业的抉择、是沟通的缺失,最终酿成了长达二十年的隔阂与疏离。恨意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稍微松动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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