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璃巷深处的厅堂,时间仿佛被那无处不在的寒意冻结了。空气凝滞如铅,唯有墙壁上镶嵌的幽蓝冰晶散发着恒定不变的冷光,将端坐于蒲团上的白衣使者映照得如同玉雕的神像,不染尘埃,不通人情。沈清漪站在厅堂中央,粗布衣裙上还沾染着京城街巷的尘土与硝烟气息,与这洁净到极致的冰玉世界格格不入。她易容后的平凡面孔上看不出丝毫表情,但那双眸子深处,金红色的火焰却在冰冷的目光下静静燃烧,如同冰封的火山,压抑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愤怒、挣扎与决绝。
雪山使者最后那几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精准地刺穿了她所有的防备,直抵灵魂最脆弱之处。阿尔丹的安危,赵擎的下落——这是她仅存的、绝不容触碰的逆鳞,也是她在这绝望乱世中坚持下去的唯一支柱。神殿精准地抓住了这一点,用这无法验证却又无法忽视的“紧要消息”,将她逼到了悬崖边缘。
去,还是不去?
理智在疯狂地呐喊:这是一个陷阱!神殿目的不明,昆吾雪山是龙潭虎穴,一旦踏入,生死便由不得自己!阿尔丹若真在神殿手中,此刻更应留在京城周旋,设法营救,而非听从敌人摆布,深入虎穴!赵擎的下落,虚无缥缈,岂能轻信?
可情感却如同汹涌的暗流,冲击着理智的堤坝。万一是真的呢?万一阿尔丹在雪山正承受着非人的折磨?万一下落不明的赵擎,真的有一线生机掌握在神殿手中?她不敢赌,也赌不起。任何一个“万一”,都足以让她万劫不复,抱憾终身。她可以为了复仇与江山赌上自己的性命,却无法用女儿和丈夫的安危去赌那渺茫的概率。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每一息都漫长如年。白衣使者依旧背对着她,仿佛已与那雪山画卷融为一体,耐心地等待着她的抉择,那种超然的平静,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
终于,沈清漪缓缓抬起头,眼底所有的波澜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冰冷与坚定。她松开紧握的拳头,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声音沙哑却清晰地在冰玉厅堂中响起,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好。本宫随你去昆吾。”
没有质问,没有讨价还价。简单的几个字,却仿佛抽空了她周身所有的力气,又像是斩断了最后一丝犹豫,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白衣使者似乎并不意外,甚至连一丝情绪的波动都未曾流露。他缓缓起身,依旧没有转身,只是淡淡地道:“明智的选择。三日后的子时,冰璃巷口,自有人接引。过时不候。” 言罢,他袖袍微微一拂,一枚非金非木、触手冰寒的令牌无声无息地滑至沈清漪脚下,令牌上雕刻着繁复的雪山云纹,中心是一个小小的、如同冰晶凝结的“令”字。“此乃‘冰符’,届时凭此物相认。”
说完,他便不再言语,重新盘膝坐下,仿佛入定一般,将沈清漪彻底无视。
沈清漪弯腰拾起那枚冰冷的令牌,指尖传来的寒意让她微微蹙眉。她深深看了一眼那白衣使者冷漠的背影,不再多言,转身,快步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冰玉牢笼。
走出冰璃巷,重新踏入京城混乱而污浊的空气,沈清漪才感觉那几乎冻结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但她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反而更加沉重。昆吾雪山……那片传说中神灵栖居、凡人禁足的极寒之地,等待她的,将是比京城更加莫测的凶险。
她必须利用这最后的三天时间,做好万全的准备。
回到慈幼局后的废井藏身处,影一早已焦急等候多时。见到沈清漪安然返回,他明显松了口气,但看到她凝重的脸色和手中那枚陌生的冰符,心又提了起来。
“娘娘,情况如何?”
沈清漪没有隐瞒,将雪山使者的要求和自己决定前往昆吾的决定简要说了一遍。
“什么?去昆吾雪山?娘娘,这万万不可!”影一脸色骤变,急声道,“神殿居心叵测,昆吾乃是其根本之地,守备森严,机关重重!娘娘孤身前往,无异于羊入虎口!属下愿代娘娘前往!”
“你代不了。”沈清漪摇摇头,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神殿要的是本宫,是本宫身上的……‘凰血’。你去,毫无意义,反而会打草惊蛇,危及阿尔丹和……可能存在的线索。”她将“赵擎”二字咽了回去,此刻提及,只会徒增烦乱。
“可是……”
“没有可是。”沈清漪打断他,目光锐利,“影一,本宫意已决。这三日,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铺开一张简陋的京城草图,指尖点在上面,快速下达指令:
“第一,立刻设法联系孙大夫,确认慧净师太的安置地点是否绝对安全。师太是遗诏的关键,绝不能有失。若有可能,请孙大夫不惜一切代价,设法让师太苏醒,哪怕片刻也好,本宫需要知道更多关于遗诏封印和雪山神殿的信息。”
“第二,动用我们最后的情报网,不惜暴露部分暗桩,也要尽可能查探昆吾雪山近期动向,尤其是……是否有陌生孩童或被囚禁的重要人物被押解入山的消息。”她指的是阿尔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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