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银鳞映灾变
那场异常的暖冬来得猝不及防。腊月里的青岩溪竟飘起桃花雪,粉色的花瓣混着雪粒落在水面,月鳞的背甲突然泛起焦躁的银白——往常这个时节,它的体色该是深褐的,像融入溪底的石头。阿木蹲在岸边数它的鳃动频率,比去年同期快了近一倍,尾鳍拍打水面的力度也越来越大,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碎成银片。
“是预警。”爷爷用冻裂的手指翻着《溪谱》,泛黄的纸页上记载着道光年间的奇事:暖冬过后,必有山洪,而月鳞会提前三月改变体色,“银鳞映灾变,褐甲兆丰年。”老人往溪里撒了把去年的稻种,月鳞立刻用吻端把种子按进泥里,银白胎记在水底亮得像盏灯,“它在教咱们储粮。”
暖冬的第五周,幼螈群出现了反常行为。它们不再逆游去源头,反而扎堆往暗河深处钻,连最活泼的那只领头幼螈都整日待在溶洞的苔藓里,鳃丝紧闭。阿禾把温度计插进溪水里,显示12℃,比往年同期高了5℃——这个温度会让蝾螈的新陈代谢紊乱,甚至提前进入繁殖期,打乱整个溪谷的生态节奏。
“是在避险。”阿木在暗河入口安装了红外相机,拍到幼螈们在苔藓下搭建“避难所”:用尾巴清扫出圆形的空地,铺上柔软的水草,再用石子垒起挡风的墙。最外围的幼螈会用身体堵住缝隙,银白尾点组成圈发光的屏障,“它们在模仿月鳞保护卵床的方式,只是这次保护的是自己。”
月鳞的蜕皮变得频繁起来。以前每月一次,现在十天就蜕一次,每次的皮上都带着奇怪的纹路:有的像扭曲的树枝,有的像断裂的岩层,最吓人的一次,蜕皮的形状竟和去年山洪冲垮的吊脚楼轮廓一模一样。阿禾把这些蜕皮拓印下来,发现纹路的密集程度与气温升高的幅度完全成正比,“是气候密码。”女孩在拓片旁标注温度数据,“每道纹路都是次微气候异常的记录。”
爷爷在整理老物件时,找到个铜制的“鳞测仪”。是民国年间的水利专家留下的,仪器内侧刻着细密的刻度,正好能卡住月鳞的背甲。当银鳞的月鳞被放进仪器,刻度上的指针会随体色变化转动,指向不同的灾变预警:“微偏”是旱,“中偏”是涝,“大偏”则是地震。“这是古人的气象站。”老人用它测量现在的月鳞,指针稳稳指向“大偏”,铜壁上立刻浮现出层水汽,凝成细小的雨珠。
惊蛰那天,溪谷的樱花提前开了。粉白的花瓣落满月鳞的背,它却一动不动,像块披着花的石头。阿木突然发现,它的腹甲下藏着数十粒饱满的蝾螈卵——比往年提前了整整两月。“是应激繁殖。”他想起生物课上学的知识,极端气候下,某些动物会加速繁殖以保存种群,“月鳞知道环境危险,在赶时间留后代。”
暗河的苔藓突然在一夜之间变红。不是荧光的蓝绿,是像血一样的赤红,光纹组成的网络里,无数细小的红点在快速移动。阿禾戴着潜水镜钻进溶洞,看见月鳞正用头撞击岩壁,它的左后肢又断了,骨茬上的血珠滴在苔藓上,赤红的范围竟随之扩大。“是示警范围。”女孩在日志里画出红点移动的轨迹,正好覆盖了全村的聚居区,“月鳞在用自己的血标记危险区域。”
地质队的监测证实了担忧:溪谷下方的断层正在活动,暖冬导致的冻土融化让岩层松动,随时可能引发滑坡。阿木组织村民转移那天,月鳞突然从溪里跃上岸,用身体蹭着最老的那棵吊脚楼前的柳树,银白胎记在树干上留下道湿痕。奇怪的是,当推土机靠近柳树时,月鳞竟死死咬住铲车的轮胎,任凭铁齿划破背甲也不松口。
“这棵树不能动!”爷爷拄着拐杖赶来,指着树干上的湿痕,那里隐约露出圈年轮——正好是道光年间那次山洪后栽下的,“是风水树,树根盘在断层上,能预警滑坡。月鳞在保护它,就是在保护咱们的预警信号。”果然,当村民们绕开柳树搭建临时安置点后,夜里那片区域真的发生了小规模塌方,而柳树的枝叶提前半小时就剧烈摇晃,发出沙沙的警报声。
暴雨来临的前夜,月鳞完成了次奇特的“献祭”。它把自己卡在暗河的石缝里,让湍急的水流冲刷身体,背甲被石头磨得血肉模糊,银白的再生液混着溪水,在溶洞里形成道发光的帘幕。幼螈们顺着光帘游进更深的地下湖,而月鳞则在石缝里坚持到最后一刻,直到确认所有孩子都安全,才被水流冲出石缝,昏死在阿木脚边。
“是用自己的气味引开洪水。”爷爷把昏迷的月鳞捧进保温箱,它的鳃还在微弱地动,银白胎记却亮得惊人,“再生液里的信息素能改变水流的走向,就像给洪水标了条‘绕道’的路。”那天夜里,山洪果然沿着月鳞开辟的“新路”流进了暗河,村里的临时安置点毫发无损,只有那棵柳树的几根粗枝被冲断,断口处渗出的树汁,竟和月鳞的再生液一样带着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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