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与李忠之间骤然紧张的关系,如同在尚书府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涟漪迅速扩散至每个角落。下人们行事愈发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慎便成为两位实权人物角力的牺牲品。
林知理所在的偏僻院落,也因此获得了短暂的、诡异的宁静。李忠安插的视线大幅减少,柳氏似乎也暂时无暇顾及她这个“小角色”。她乐得清静,白日里依旧在耳房与那些陈年账册为伍,实则暗中梳理着“宙盈秋往”木匣中那本小册子可能隐藏的更深层信息,以及母亲白氏当年的旧事。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日午后,林知理正试图从一堆无关紧要的日常用度记录中,寻找可能与母亲去世那年(丙寅年)相关的异常支出或入账,耳房的门再次被不客气地推开。
这次来的,是柳氏身边那位钱嬷嬷,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脸上再无前几日虚伪的客套,只剩下毫不掩饰的冷厉。
“三小姐,”钱嬷嬷三角眼一翻,语气生硬,“夫人说了,近来府中不太平,恐有宵小借着核查账目的名头,行那鸡鸣狗盗之事。为免瓜田李下,惹人非议,特命老奴来,将三小姐这些日子‘整理’出的所有笔记、摘录,一并收上去,由夫人亲自过目保管。”
说罢,她根本不给林知理反应的时间,对身后两个婆子使了个眼色。那两个婆子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上前,不由分说便开始抢夺、收拢桌面上所有写有字迹的纸张,甚至连林知理压在砚台下的几张空白草纸也不放过。
林知理心中一沉,柳氏这是狗急跳墙,想要釜底抽薪!她未必确定自己掌握了多少证据,但宁可错杀,绝不放过,要将所有可能存在的风险源头彻底掐灭!
“住手!”林知理猛地站起,厉声喝道,“这些都是父亲吩咐核查账目所需,你们岂敢放肆!”
钱嬷嬷皮笑肉不笑地道:“三小姐息怒,正是为了老爷的差事能办得干净利落,不留后患,夫人才特意如此安排。您若心中无鬼,又何必在乎这些草稿纸片?”
两个婆子动作麻利,转眼间就将桌面上所有带字的东西搜刮一空,塞进一个带来的布囊中。
林知理看着她们的动作,心念电转。她日常演算所用的符号皆是现代数学标记,外人看去如同天书,倒不担心被窥破关键。真正要紧的,是她夹在一本旧《论语》扉页里,用极细的炭条写下的、关于母亲白氏的几个关键时间点和可疑人名的草稿!
那本《论语》,此刻正放在桌角那摞账册的最上方!
眼看一个婆子的手就要伸向那本《论语》……
“何事喧哗?”
一个沉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李忠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面色平静,目光扫过狼藉的桌面和那两个手持布囊的婆子,最后落在钱嬷嬷身上。
“李管家。”钱嬷嬷脸色微变,随即强自镇定地行了一礼,“奉二夫人之命,来收取三小姐核查账目的手稿,以免……”
“府中事务,何时轮到内宅妇人越俎代庖,干涉外书房差事了?”李忠打断她的话,语气不重,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老爷将核查账目之事交托下来,自有章程。三小姐的手稿,乃公务所需,岂是你说收走便能收走的?”
钱嬷嬷被噎得脸色一阵青白,嗫嚅道:“这……夫人也是为府中安宁着想……”
“安宁?”李忠冷哼一声,“若是为了安宁,便更该各司其职,谨守本分!回去禀告二夫人,外书房之事,不劳她费心。若有疑问,让她直接去问老爷。”
他这话说得极不客气,几乎是直接打了柳氏的脸。钱嬷嬷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与李忠正面冲突,只得狠狠瞪了林知理一眼,带着两个婆子,悻悻而去。
林知理心中惊疑不定。李忠竟然会出面维护她?是为了维持外书房的权威,对抗柳氏的越界?还是……他知道了柳氏正在调查他的事,以此举来向她示好,或者,是利用她来牵制柳氏?
无论原因为何,眼前这一关,算是暂时过去了。
“多谢李管家。”林知理敛衽一礼。
李忠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语气缓和了些:“三小姐受惊了。安心做事便是,外书房,还轮不到旁人插手。”他顿了顿,似是无意间提起,“说起来,三小姐核查旧账,可曾见过丙寅年,关于西郊别院修缮的一笔开支记录?似乎……与白姨娘当年休养有些关联,账目上有些模糊之处,老夫一直未曾厘清。”
丙寅年!西郊别院!白姨娘(林知理生母)!
林知理的心脏猛地一跳!李忠这是在……主动向她提供线索?还是另一种更隐晦的试探?
她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面上露出思索之色:“丙寅年的账册女儿尚未细看。不过既然李管家提及,女儿稍后便留意查找。”
“嗯。”李忠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耳房内重归寂静。林知理缓缓坐回椅中,手心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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