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师爷那狐假虎威的腔调还在道观破败的庭院里回荡,几片被惊起的枯叶打着旋儿落下。
苏婉清气得柳眉倒竖,正要上前理论,却被一只沉稳的手轻轻拦住了。是林知理。
她走上前,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师爷。师爷被她看得有些发毛,但想到背后的“那位大人”和到手的银子,又挺了挺干瘪的胸膛。
“这位……差爷,”林知理开口,语气平淡,“清风观乃前朝所建,荒废已久,地契文书,不知县衙可还留存?”
师爷一愣,他哪知道什么地契文书?上头只让他来赶人,最好闹起来,坐实个“强占官地、聚众滋事”的罪名。他眼珠一转,耍起无赖:“此乃官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有无地契,都是官家的!尔等擅占,便是违法!”
马代码忍不住了,从后面探出头:“嘿!你这人讲不讲理?我们山长是奉了皇命办书院!有圣旨在的!”
师爷嗤笑一声,三角眼里满是不屑:“圣旨?谁知道是真是假!就算有,那也是让你们办学,没让你们强占官产!县尊老爷管的就是这一亩三分地!识相的,赶紧收拾东西滚蛋!不然……”他使了个眼色,身后几个差役抖了抖手里的锁链和水火棍,发出哗啦的响声,颇为吓人。
墨十七紧张地握紧了手里的锤子,赵琰小脸煞白,苏婉清气得直跺脚。连趴在角落的粉红博美【小甜甜】都龇了龇牙,发出低低的威胁声。
就在这剑拔弩张,马代码已经悄悄摸向怀里那堆不靠谱的“防身符箓”,孙悟空考虑着是把这几个人直接扔下山还是变成兔子吓唬他们的时候——
“啪嗒,啪嗒,啪嗒……”
一阵清脆、规律、不急不缓的算盘珠子碰撞声,从廊下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位古板得像块石头的周淳安博士,不知何时已经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廊檐下。他面前放着那个油光水滑的旧算盘,手指正不紧不慢地拨动着算珠,眼睛却看着虚空,仿佛眼前这场纷争与他毫无关系。
师爷被这突兀的算盘声弄得一愣,皱眉看向周淳安:“老头儿!你又是谁?打什么算盘?”
周淳安眼皮都没抬,只是手下算珠声不停,口中用他那平板无波的腔调念道:“《大珩律·田宅门》,第十七条:无主荒宅逾五十年,无人认领亦无地契可考者,所占之地,依例收归官产,然须经府衙勘验造册,报备户部,方为定例。”
他顿了顿,算珠又响了几下:“《大珩律·刑律·诈伪》,第九条:伪造、盗用官文书,及诈称官差行事者,杖八十,流三千里。情节重者,斩。”
师爷脸色变了变,这老头儿张口就是律条,听起来不好惹。但他硬着头皮道:“你……你胡扯什么!我们就是县衙差役!有腰牌为证!”
周淳安终于抬起眼皮,看了那师爷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师爷心里打了个突。“腰牌?可否一观?另外,”他手指指向师爷身后一个差役,“你手中锁链,制式乃十年前京畿府衙所用,早已淘汰更换。尔等自称本县差役,却用旧制刑具,可疑之一。”
他又指向另一个差役的靴子:“皂隶公靴,底厚一寸二,饰黑漆。你等靴底磨损不足三分,鞋帮崭新,靴面却沾有东市‘刘记’赌坊特供的香灰。可疑之二。”
最后,他目光落在师爷腰间挂的一个不起眼的玉佩上:“此玉质地尚可,雕工却俗,且边缘有新鲜磕碰,与你等‘奉命公办’、‘风尘仆仆’之态不符,倒像是临时从当铺赎出或讹诈而来。可疑之三。”
算盘声停了。周淳安将算盘往前轻轻一推,发出“啪”一声轻响,如同惊堂木。
“尔等,究竟是何人?受何人指使,来此冒充官差,滋扰书院?”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常年钻研典籍、厘清是非后形成的笃定气势。
那师爷和几个差役彻底慌了。他们本就是县城里的几个泼皮无赖,收了某个“贵人”管家的钱,换了身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旧公服,就来吓唬人。本以为这山沟破观里住的都是些不懂事的书呆子或者女流之辈,没想到先蹦出个猴子一样的怪人(孙悟空),又冒出个能把他们底裤颜色都快扒出来的古怪老头!
“你……你血口喷人!”师爷色厉内荏地叫道,但脚步已经开始往后挪。
“是不是血口喷人,去县衙,请县尊老爷,调取差役名册、刑具台账,一查便知。”周淳安淡淡道,“或者,老夫现下便修书一封,连同尔等样貌特征,快马送往京城御史台。冒充官差,诬陷朝廷命官,干扰陛下钦定之书院……这罪过,不知县尊老爷担不担得起?尔等背后之人,又是否愿意保你们?”
最后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师爷吓得面如土色,哪里还敢停留,冲手下使了个眼色,几人连狠话都来不及撂,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跑下山去了,生怕那古怪老头真把他们画影图形送到御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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