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开讲论后的西山清风观,彻底告别了往日的清寂。
第一天,来看热闹的百姓和匠人还没散尽,山道上就又出现了新的人流。这回,穿着长衫、背着书箱的年轻人占了主流,间或夹杂着几顶青呢小轿和骑着驴马、仆从跟随的富家子弟。人人脸上都带着好奇、审视、或跃跃欲试的神情,目标明确地朝着那座如今在京城已颇有些“妖异”名声的破道观而来。
“山长!山长!又有人来了!这回看着像读书人!”苏婉清负责临时接待(兼门房登记),一早上嗓子都快喊哑了,手里的炭笔和小本子就没停过。她面前摆着一张破桌子,上面放着“格致书院访客登记簿”,旁边还立了块牌子,写着林知理新定的规矩:
【一、欲旁听者,需通过基础观察与逻辑测试。
二、测试不过,可于山下茶棚自便,茶水免费。
三、不得喧哗,不得损坏器物,否则后果自负。(旁边画了根简笔金箍棒,威慑力十足)】
墨十七和赵琰被临时抽调,在院子里维持秩序(主要是防止有人乱碰他们的宝贝仪器),忙得满头大汗。马代码则躲在后院,一边调试他的新玩意——一个据说能测“环境情绪波动”的失败品(目前主要功能是天气冷了就乱叫),一边哀叹:“完了完了,清净日子一去不复返了!这下真成动物园了!”
孙悟空倒是很开心,他觉得人多热闹。他不用看门了(现在来访者太多,看不过来),改成在观星台顶上打坐,美其名曰“镇观”,实则兴趣盎然地俯视着下面形形色色的人,时不时点评两句:“嘿!那个穿绿袍的小子,走路像螃蟹!”“哟!那几个穷书生,鞋底都快磨穿了还来,有点骨气!”
林知理站在观星台边,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平静。这局面在她预料之中。讲论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涟漪总会扩散。来的人鱼龙混杂,有真心求学的,有来看稀奇的,有来挑刺的,也有奉命来打探虚实的。
“排好队!一个一个来!”苏婉清努力板着小脸,维持秩序,“姓名,籍贯,来意,先说清楚!”
登记簿上的名字很快变得五花八门。
有“清河县寒生李墨,慕实学之名而来”的诚恳书生,穿着浆洗发白的衣衫,眼神却明亮。
有“太学生王仁,奉学谕之命前来交流请教”的官方代表,态度谦恭,眼神却四处打量。
有“匠户刘大锤之子刘小锤,想学算屋架”的朴实少年,手上有厚茧,说话瓮声瓮气。
也有“城南赵氏粮行少东赵四,闲来无事瞧瞧”的纨绔子弟,摇着折扇,身后跟着俩小厮,一副看戏的模样。
苏婉清根据林知理的指示,对每位登记的人,都随机问两个简单问题作为“初筛”:
“若你见一树影于地面长三丈,同时有一竿高五尺影长一尺,问树高几何?”(简单相似三角形)
或者:“一屋有门常自开合,无人推动,可能为何?”(开放性观察推理)
问题不难,但能快速筛掉纯粹凑热闹或毫无基础逻辑的人。不少人抓耳挠腮,答不上来,只好悻悻然去山下免费茶棚,倒也无人闹事——毕竟台顶上那尊“猴神”正目光炯炯地看着呢。
然而,当队伍轮到两个特别的人物时,气氛变得有些不同。
第一个,是个看起来约莫十八九岁的年轻人。 穿着一身料子极好、但款式故意做旧甚至撕破几个口子的云纹锦袍,腰间挂着的不是玉佩,而是一个精巧的铜制小齿轮模型。他头发用一根木簪随意绾着,几缕不羁地垂在额前,面容俊朗,嘴角天然上扬,带着一副玩世不恭的笑意。身后没跟仆从,独自一人。
“姓名?”苏婉清按例询问。
“谢无忧。”年轻人声音清越,带着点懒洋洋的调子。
“籍贯?”
“京城谢家。家父谢阁老……哦,就是跟徐阁老不太对付的那个谢阁老。”他毫不在意地自报家门,引起周围一阵低呼。谢阁老虽是清流,但属于较为开明务实的一派,与徐阁老政见素来不合。
“来意?”
“听闻此地有趣,特来瞧瞧。”谢无忧折扇一收,指了指苏婉清面前的问题牌,“就这题?太简单。树高十五丈。至于门自开合,无非是气流、热胀冷缩、或者……有什么小动物捣蛋?没劲。”
他答得飞快,且带着一股“这题目侮辱我智商”的嫌弃感。苏婉清被他这态度弄得有点气,但人家答对了,只好在登记簿上记下,然后指了指旁边:“去那边等着,稍后统一测试。”
谢无忧却不急着走,反而凑近看了看苏婉清记录的表格,挑眉:“哟,这表格制得不错,分类清晰。就是这炭笔字嘛……有待加强。”说完,不等苏婉清发作,便溜溜达达走到一旁,好奇地打量着墨十七的水力纺车模型,嘴里还嘀咕:“传动比似乎还能优化……”
第二个,是个看起来年纪更小、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 穿着打满补丁但洗得干净的粗布衣,身形瘦削,皮肤黝黑,背着一个巨大的、看起来比他本人还重的旧包袱。他低着头,走到桌前,声音很低:“石……石磊。没有籍贯,流浪过来的。听说这里能学真本事,管饭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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