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林默独自坐在工作室的桌前,台灯昏黄的光洒在一张张泛黄的老照片上。
纸面斑驳,边缘卷曲,像被战火燎过一般。
他指尖轻抚其中一张,触感粗糙而温厚,仿佛能摸到岁月沉积的硝烟。
照片是他从约翰手中得到的战地影像,记录着松骨峰战役的部分场景。
他一遍遍翻看,试图在破碎的画面中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那些模糊的脸庞、断裂的战壕、烧焦的旗帜,都在低语着某种未尽的誓言。
窗外风声呼啸,玻璃微微震颤,城市早已沉入深眠。
可他的耳膜却仍残留着一种错觉般的嗡鸣,像是远方号角的余音,在寂静里来回撞击。
他的手无意识地抚摸怀表的表面,那道弹孔边缘微凸,指尖划过时带来一阵细微刺痛。
忽然,一股异样的温热从金属传来——如同刚刚握过火炉,又似有血流在内部奔涌。
那是之前接触李振东军号后留下的感觉,此刻竟再度苏醒。
突然,怀表剧烈震动起来,蓝光闪烁,如同心跳般急促。
他一怔,抬头看向桌上的李振东军号——铜管幽暗,表面凝着一层薄雾般的冷意,仿佛刚从极寒战场归来。
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他缓缓将它放在桌面中央,闭上了眼。
那一刻,他仿佛听见了冲锋号最后的余音,在耳膜深处回荡,撕开时间的裂缝。
世界陡然一暗。
耳边不再是风声,而是某种遥远却熟悉的金属嗡鸣——先是低沉的炮口轰鸣,继而尖锐如刀刃划破空气的啸叫。
空气骤然变冷,带着焦土、铁锈与火药燃烧后的辛辣气息猛地灌入鼻腔,呛得他几乎窒息。
脚下木地板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泥泞与弹坑交错的土地,湿冷黏腻的泥土透过鞋底渗入神经,每一步都像踩在腐烂的记忆之上。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四周已是一片硝烟弥漫的战场。
炮火轰鸣,子弹如雨点般落在泥土里,炸起裹着血迹的尘烟,碎石和断肢飞溅,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和浓烈的血腥气,混杂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他站在松骨峰阵地的中央,耳边尽是撕心裂肺的呐喊:“冲!守住阵地!”
林默踉跄几步,几乎跌倒在地。
身旁的志愿军战士一个个扑向敌军方向,他们穿着破旧的棉衣,布满补丁,肩头结着冰霜,脸上满是煤灰与血污,嘴唇干裂发紫,眼神却坚定得像钢铁铸就。
一个战士猛地扑向敌军坦克,用身体堵住了履带的转动。
履带碾过他的脊椎发出沉闷的碎裂声,他喉咙里溢出最后一声嘶吼,却没有一个人退后一步。
“向我开炮!”嘶哑的声音在空中炸裂,林默转头望去,看到一名战士高举手臂,在枪林弹雨中引燃了一枚信号弹。
红光冲天而起,映照出他满脸血痕与决绝。
他倒下的那一刻,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炮击声,大地为之震颤,热浪扑面而来,灼痛了他的脸颊。
另一名断腿的士兵死死抱住敌人的腰,哪怕对方用刀捅进他的腹部,也不肯放手。
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温热滴落在雪地上,瞬间凝成暗红冰晶。
他的眼睛依旧盯着敌人,瞳孔中燃烧着不灭的怒火,直到生命最后一息。
林默的心跳剧烈加速,胸口像压着千斤巨石,他想要尖叫,却发不出声音。
这不是幻觉,也不是投影——他能感受到寒风割面的痛楚,闻到血肉烧焦的味道,甚至尝到唇边飘来的铁锈腥甜。
他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但这一次,他不再是一个旁观者,而是真正站在其中,感受那种窒息般的恐惧与震撼。
就在混乱中,他看到了李振东。
那个年轻的号手正奋力吹响冲锋号,声音穿透枪炮,如同灵魂的呐喊。
铜号在他冻裂的双唇间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喷出白雾般的血气。
他的脸被硝烟熏黑,额角淌下的血水模糊了视线,眼中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可下一秒,一枚弹片划破空气,精准地击中了他的肩膀。
他踉跄了一下,手中的号掉在地上,但他没有倒下,而是跪在泥泞中,用尽全力继续嘶吼:“守住阵地!守住阵地!”
林默拼命跑过去,想拉住他,可他的手指穿过李振东的身体,如同穿过幻影,只触到一片冰冷的虚无。
李振东的身影在爆炸的火光中缓缓倒下,冲锋号的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风中。
一股巨大的吸力从背后袭来,仿佛有人拽着他离开这片土地。
“不!等等!”他在心中呐喊。
眼前一黑——
画面戛然而止。
林默猛然睁眼,额头冷汗直流,浸湿了额前碎发,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从水中挣扎而出。
他低头一看,手中紧紧攥着一张纸,边缘焦黑,字迹略显模糊,但依旧清晰可辨:
“请党组织接受我成为正式党员……如果我牺牲了,请告诉祖国我无愧于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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