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馆的灯光柔和地洒在那封泛黄信纸上,林默的手悬在半空,指尖尚未触及纸张,怀表已在口袋中微微震动。
那是一种奇异的震颤,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呼唤。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眉头微蹙——这不是第一次了。
自从祖父去世后,这块老式怀表就总在他触碰到旧物时震动,仿佛承载着某种无法言说的共鸣。
他曾听祖父提过一句:“这表认魂。”当时只当是老人的呓语,如今却成了穿越记忆的钥匙。
随后小心翼翼地将信纸从资料堆中取出。
信纸边角有些卷曲,字迹潦草却充满情感,墨色已经褪成淡褐,但仍能辨认出几个清晰的字:“娘亲大人亲启”。
指尖拂过纸面,粗糙的纤维摩擦着皮肤,带着岁月风干的脆感;灯光下,纸页边缘泛起微微金斑,像被时间点燃的余烬。
“这封信……”林默低声呢喃。
“怎么了?”苏晚走了过来,见他神色异样,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封信,“是新的线索?”
林默点点头,没有回答,只是缓缓闭上眼。
心跳与怀表的震动同步加快,每一次脉动都像敲击在耳膜上。
下一秒,一阵熟悉而强烈的晕眩感袭来——
耳边的解说声骤然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寒风穿行坑道的呜咽,低沉如幽灵喘息。
光影扭曲,空气骤冷,指尖残留的纸张触感化为潮湿泥土的气息,鼻腔里弥漫开霉味与硝烟混杂的腥气。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已不在博物馆,而是身处一条昏暗潮湿的坑道中。
火光摇曳,在斑驳岩壁上投下晃动的人影,如同群魔共舞。
四周传来压抑的呼吸声、远处炮火轰鸣的闷响,还有铁锹刮过石壁的刺耳摩擦。
脚下地面湿滑,鞋底踩进泥水的瞬间,一股冰凉直透脚心。
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历史场景:1950年的朝鲜战场。
坑道深处,一名年轻战士正伏在一块石板上奋笔疾书,手中握着一封未封口的信纸。
他的脸庞被烛光照亮,额角沁出汗珠,睫毛在火光中轻轻颤动,眼神专注而深情。
指尖划过纸面,发出细微沙沙声,像是怕惊扰了远方母亲的梦境。
林默悄然靠近,视线落在信纸上:
“娘亲大人:
儿铁柱,今夜在坑道写信,战事紧,不知何时还能再提笔。
想起家乡的担担面,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若儿能活着回去,定要亲手给娘端一碗热腾腾的担担面,加辣、多肉、配上一碟泡菜……”
——王铁柱 于五圣山坑道
林默心头猛地一颤。
那声音虽无声,却似有回响在他脑中响起——一个少年对家最朴素的思念,竟比炮火更灼人肺腑。
他甚至能想象那碗面升起的白雾,闻到辣椒油泼在花椒面上的焦香,舌尖泛起咸辣交织的滋味。
他看着王铁柱颤抖的手指在信纸上停留片刻,最终将信折好,放入胸前的衣袋里。
动作轻柔得像藏起一颗心。
那一刻,少年的身影开始模糊,光影扭曲,熟悉的震颤再次传来。
等他回过神时,已站在展馆角落,掌心仍紧握着那封泛黄的信纸。
冷气空调吹在汗湿的背上,激起一阵战栗;观众的脚步声、孩子的嬉笑、广播里的导览词,一股脑灌入耳朵,世界回来了,沉重得像压上肩头。
“怎么样?”苏晚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林默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有些沙哑:“是一个叫王铁柱的战士写的家书……他在信里说,如果能活着回去,就带母亲吃一口家乡的担担面。”
苏晚怔了一下,眼中浮现出一抹复杂的情绪:“你还记得他说自己是哪里人吗?”
林默点头:“他说他是四川人,一个小城……具体地方没提到。”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做出决定:“去查。”
第二天清晨,晨曦初露,列车缓缓驶出站台。
窗外风景由城市楼宇渐变为丘陵田畴。
林默靠窗坐着,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怀表外壳,金属的凉意渗入指尖。
他们根据仅有的信息,来到王铁柱户籍登记的小城,找到了当年的老街区。
但迎接他们的,是一座拆除殆尽的老屋遗址,只剩下几块残砖碎瓦散落在杂草丛中。
“这里早几年就被划入拆迁区了。”社区工作人员语气平淡,“老房子都没了,人也都搬走了。”
林默站在废墟前,望着满目疮痍的景象,心中一片沉重。
风吹过,枯草窸窣作响,拂过小腿,带来一丝荒凉的痒意。
“几十年前的事了,没人记得。”工作人员耸耸肩,转身离去。
风吹乱了他的发丝,也吹凉了他心头最后一丝期待。
他蹲下身,指尖轻轻触碰一块尚存的青砖,粗糙的棱角硌着指腹,仿佛想从这片废墟中触摸到某个遥远的身影。
“我们就这样放弃了吗?”苏晚轻声问。
林默没有回答,只是一直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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