键盘的冷光在林默指尖投下细碎阴影,他悬在键上的食指微微发颤。
怀表内那声轻响像根细针,精准挑破了他今夜所有的犹豫——自三天前在旧仓库角落捡到这个沾着灰的U盘,他总觉得金属外壳里裹着团烧红的炭,此刻终于要灼穿最后一层包装纸。
鼠标左键落下的瞬间,电脑风扇突然转得急促。
林默喉结动了动,伸手扯松领口,却触到颈间垂着的怀表链子,金属凉意顺着皮肤爬进血管。
音频文件的播放条开始跳动时,他正端起的马克杯磕在桌沿。
赵晓菲不是唯一一个......
沙哑的男声裹着电流杂音涌出来,林默的指节在杯壁上掐出青白,茶水溅在解密日志上,晕开团模糊的墨渍。
他不是唯一一个误伤平民的老兵,也不是最后一个带着自责回来的人......
背景音里突然炸开尖锐的呼啸——是炮弹划破空气的尖啸,混着女人的哭喊、孩子的抽噎,还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的闷响。
林默的呼吸骤然急促,后槽牙咬得发酸,他想起赵晓菲上周红着眼圈说的话:我爷爷总把勋章锁在铁盒里,有次我偷看过,缎带都被他哭湿了好几回。
音频在的电流声中戛然而止。
林默盯着播放进度条最后的0.3秒,那截未被完全覆盖的杂音里,似乎还藏着句没说完的对不起。
他抓起U盘对着台灯照,金属外壳上有道细痕,像被指甲反复抠过的,或许是主人在犹豫是否要寄出时留下的。
怀表在掌心发烫。
林默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把它攥得死紧,表盖内侧新刻的字硌着掌纹:信仰不仅在战场,更在人心。他忽然想起今早修复室老周说的话:小默,你最近修文物时总走神,手底下的力道都虚了。那时他盯着明代青花瓷片上的冰裂纹发呆——原来有些裂痕,是要用一生去填补的。
得看看赵志刚的记忆。林默对着空气轻声说,像是要确认这个念头的重量。
他起身走向展柜,玻璃罩下的勋章在射灯下泛着暗黄,缎带边缘的焦痕还留着硝烟的气味。
指尖触到金属的刹那,怀表突然剧烈震动,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拽他往黑暗里坠。
再睁眼时,他站在一片废墟中。
风里飘着焦糊的棉布味,林默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叠在一双磨破的胶鞋上——那是赵志刚的鞋。
远处有个穿花布袄的小女孩趴在瓦砾堆里,右腿被断梁压得变形,血正顺着砖缝往他脚边流,红得刺眼。
小妹儿别怕。赵志刚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哭腔。
他蹲下身,军大衣蹭到小女孩染血的衣襟,叔背你找大夫,咱们不疼啊......
林默看着他用刺刀撬断梁的手在抖,刀尖几次戳进自己掌心都没知觉。
当他终于把小女孩背起来时,林默看清了她的脸——不过六七岁,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可眼睛已经闭上了。
小妹儿?赵志刚的脚步顿住,后背的重量突然轻得可怕。
他慢慢侧过脸,小女孩的头歪在他肩上,嘴角还沾着没擦净的饭粒,小妹儿你醒醒,叔兜里有炒面......
远处传来女人的尖叫,那声音像把刀,一下下剜着赵志刚的脊梁骨。
林默看见他的喉结动了动,嘴唇张合着,最后只挤出句比风声还轻的对不住。
怀里的小女孩渐渐冷透,他却还在往卫生队的方向走,军靴踩过碎玻璃,踩过带血的布片,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心上。
这不是你的错!林默脱口而出,可声音像掉进棉花里,根本传不到赵志刚耳里。
他看着那张年轻的脸——最多二十出头,眉骨上还留着没消的肿,此刻却老得像过了半辈子。
原来最锋利的子弹,从来不是从枪膛里射出来的。
光影突然扭曲,林默踉跄着栽进现实。
他扶着展柜滑坐在地,后背的冷汗浸透衬衫,贴在墙上凉得刺骨。
怀表不知何时掉在脚边,表盖大敞着,刻字在灯光下泛着暖光。
他想起赵晓菲说爷爷总在深夜对着月亮自言自语,想起那些被锁在铁盒里的勋章,终于明白——有些英雄,是用后半生来偿还一场非战之罪。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苏晚发来的消息:在你家楼下,带了酒酿圆子,开门。
林默抹了把脸站起来,展柜里的勋章在他视线里模糊成团。
走到楼梯口时,他听见苏晚和楼下阿婆的说话声:阿婆,您放心,我们纪录片肯定把老辈儿的苦都拍明白。
门开的瞬间,带着甜香的热气裹住他。
苏晚举着保温桶,发梢还沾着夜露:看你朋友圈说失眠,猜你又钻历史堆里出不来了。她的目光扫过他发白的嘴唇,动作一顿,怎么了?
林默接过她递来的碗,圆子在琥珀色的汤里晃,像极了刚才那个小女孩兜里的炒面粒。我今天......看见了赵志刚。他声音发涩,看见了他背那个小女孩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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