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跑鞋重重撞在台阶上,掌心的怀表碎片与祖上传下的那枚相互发烫,像两颗紧挨的心脏。
特展区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的幽蓝光线在地面拉出一道冷白的痕——和长津湖雪夜的月光,像得让他喉头发紧。
他推开门的瞬间,玻璃展柜里的抗美援朝文物突然泛起微光。
那枚刻着松骨峰日期的怀表碎片从他掌心滑落,一声撞在展柜边缘,震得玻璃嗡嗡作响。
林默蹲下身去捡,余光瞥见展柜里的搪瓷缸表面浮现出细密的水痕,像是有人刚用温热的手掌捂过。
该开始了。他对着空气轻声说,指尖抚过两枚怀表的弹孔。
这是他第三次尝试用新得的碎片触发松骨峰战士的记忆——前两次都只看到模糊的硝烟,这次他特意选了凌晨三点,展馆断电,连监控都处于休眠状态。
怀表在掌心震动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剧烈。
林默感觉有根细针在太阳穴里缓缓旋转,眼前的展柜逐渐模糊,代之以漫天的焦土与呛人的硫磺味。
他踉跄着扶住什么,掌心触到的不是玻璃,而是粗糙的树干——松骨峰的树,他在投影里见过的,被炮弹削去半边树皮的松树。
班长!有人在喊,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被冻僵的麻雀。
林默转头,看见个穿灰布棉衣的战士正往他怀里塞什么,这是最后半块炒面,您留着......话音未落,一发炮弹在十米外炸开,气浪掀得林默撞在树干上,胸腔里的闷响混着真实的钝痛。
画面突然开始抖动,像老式放映机卡带。
林默眼前交替闪过松骨峰的焦土与特展区的玻璃展柜,耳膜被两种时空的声音同时刺穿:一边是机关枪的哒哒声,一边是展馆通风系统的嗡鸣。
他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展柜的金属边缘,真实的痛感让他猛地惊醒——但那些记忆碎片还在往脑子里钻,是灼烧的皮肤、冻裂的脚趾、还有喉间那口咽不下去的血。
不......停下。林默攥紧怀表,指节发白。
可震动反而更剧烈了,弹孔边缘的裂痕地一声又深了半寸,像道狰狞的伤口。
他额角的冷汗滴在展柜上,模糊了松骨峰战役烈士名录的铜牌,恍惚间看见名录最末的李铁柱三个字正在渗出红痕,像血。
怀表突然停止震动。
林默瘫坐在地,后背贴着展柜的冷玻璃,望着掌心裂开的怀表——弹孔周围的铜面像蛛网般裂开,最深处泛着暗红,像凝固的血。
他摸了摸额头,手背上全是冷汗,连后颈的衬衫都黏在皮肤上,像被泡在冰水里。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林默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刺得他眯起眼——是文化局王处长的未接来电,最新一条消息是:明早九点,紧急会议,务必到场。
会议室的空调开得太足,林默的衬衫还带着昨夜的潮气,贴在背上冷得发疼。
椭圆形会议桌对面,宣传处的张副处长正翻着一沓文件,封皮上关于抗美援朝史料争议的字样刺得他眼睛生疼。
林老师,张副处长推了推眼镜,我们收到多所高校的反馈,说您讲座里提到的冰雕连战士也会哭松骨峰炊事员藏了半块炒面这些细节,与现有史料存在出入。他抽出一张纸,还有家长反映,孩子回家问英雄也会害怕吗,这......不太利于青少年价值观培养。
林默望着对方镜片后的反光,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昨夜投影里那个往他怀里塞炒面的战士,十六七岁的模样,手指冻得像胡萝卜,指甲盖里全是黑泥——和他修复过的那枚冻僵的军章上的指纹,纹路分毫不差。
张处,他开口时声音有些哑,1952年松骨峰战役,炊事班班长李铁柱牺牲时,怀里确实揣着半块炒面。他摸出手机,调出昨夜用显微镜拍的怀表碎片照片,这是他怀表里的残渣,检测报告显示含小麦、玉米粉和少量红糖——那个年代,炊事班总把最好的留给战斗员。
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
张副处长的手指在文件上敲了两下,语气软了些:我们理解您想还原真实的心情,但历史教育需要......
需要神话吗?林默打断他,声音突然拔高,去年清明有个孩子在冰雕连墓碑前问我,叔叔,他们是不是不会冷?
我想说会的,他们的睫毛结着冰碴,手指和枪冻在一起,脱下来时连皮都撕了——可我怕说出来,孩子会觉得英雄不伟大了。他低头盯着自己的手,那双手修复过青铜器、古画、甚至带弹孔的军装,但后来我想,正是这些会冷会疼的人,才更伟大啊。
散会时,王处长拍了拍他的肩:小林,最近注意安全。
网上有些声音......
林默知道那些声音。
下午打开手机时,林默历史破坏者的话题已经冲上热搜。
李思远的自媒体账号发了篇长文,配着模糊的视频截图——正是昨夜他在特展区的监控画面,幽蓝的光映得他表情扭曲,像在表演什么邪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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