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指尖还抵在展柜玻璃上,怀表在掌心灼得发烫。
那道新浮现的纹路像团活过来的金焰,顺着表盖内侧蜿蜒,竟与军号的弧度完美重合。
他突然想起爷爷临终前攥着怀表说的话:有些故事,得用心跳去听。
叮——
手机震动惊得他缩回手。
屏幕亮起,是苏晚的视频邀请。
她的脸挤在镜头里,身后是白得刺眼的雪山:老林!
我们到松骨峰了!
你猜我脚下踩着什么?
镜头往下一沉,褐色冻土上嵌着半枚弹壳,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林默喉间发紧——他在投影里见过这枚弹壳,它曾卡在赵大勇的军裤口袋里,被炮火炸得变形。
半小时前刚下过雪,苏晚哈出的白雾模糊了镜头,李红梅在坡顶发现块残碑,你快来!
怀表突然在口袋里震颤,像有活物在跳动。
林默抓起外套冲出门时,听见修复室的同事喊:林师傅,您的投影仪电源没拔!
投影仪?
他脚步一顿。
那台跟了他三年的老机器此刻正闪着幽蓝的光,镜头对准展柜里的军号。
或许该看看。他鬼使神差折回去,按下播放键。
黑暗瞬间笼罩房间。
林默站在齐膝深的雪地里。
风卷着碎冰割过脸颊,他看见二十岁的赵大勇——比照片里瘦,眼窝凹陷却亮得惊人——正跪在弹坑边,用冻得发紫的手往步枪里压最后几发子弹。
三连剩七个!有人喊。
赵大勇抬头,林默这才发现他左边耳朵没了,血痂结在颈侧,老周呢?
被炮弹掀进沟里,通讯员抹了把脸上的血,喊着要见你,说...说冲锋号该响了。
赵大勇解下脖子上的军号,哈气暖了暖号嘴。
林默这才看清他的手——指甲全翻了,指节肿得像胡萝卜,告诉他,号响的时候,就是咱冲的时候。
炮弹在头顶炸开。
林默本能地缩头,却见赵大勇突然直起腰,军号抵在唇边。
号声破风而出,带着裂帛般的锐响,混着雪粒撞进林默的耳膜。
冲啊——
赵司号员吹号了!
七道身影从雪堆里跃起,端着刺刀的步枪在阳光下划出银弧。
赵大勇跟着冲,军号始终没离嘴,号声里裹着血沫子,喷在号嘴上凝成红冰。
一颗子弹从侧面穿进他的胸膛。
林默看见他踉跄两步,军号掉在雪地上。
可他没倒,弯腰捡起号,继续吹。
第二颗子弹打穿他的右手,第三颗从后颈穿入——他终于倒下,军号却还在响,直到最后一口气从肺部泄尽。
黑暗骤散。
林默扶着投影仪踉跄,镜片上蒙了层雾。
他摸出怀表,表盖内侧的纹路更深了,像道被号声烫出来的烙痕。
手机又震,苏晚的语音跳出来:林默!
残碑上真有字!
你快来!
松骨峰的风比林默想象中更野。
他裹紧羽绒服爬上坡顶时,李红梅正蹲在残碑前,用软毛刷清理积雪。
碑身裂成两半,下半截埋在土里,字的走之底清晰可见,旁边隐约能辨和。
三连司号员林默蹲下,指尖轻轻碰过碑上的凹痕。
二十分钟前投影里的号声还在他耳朵里嗡嗡作响,赵大勇。
苏晚举着摄像机凑近,呼吸在镜头上结了层霜:这是村民张大爷说的,当年战役结束后,附近百姓偷偷收殓烈士,用碎石碑刻了名字。她转头喊:子阳!
把张大爷的采访剪进来!
刘子阳从坡下跑上来,笔记本上沾着草屑:张大爷说,他当时十岁,跟着爹来埋人。
赵司号员的军号卡在他胸口,号嘴上全是血,他爹说这娃子到死都没松口
林默的手指蜷进掌心。
他想起投影里那具倒在雪地里的尸体,军号还咬在齿间——原来他不是没松口,是根本松不开。
苏晚的手机弹出消息,她脸色骤变:老林,看微博。
热搜第一是#松骨峰军号系伪造#,配图是张专家鉴定书,落款是历史文物研究所李XX。
林默点开,鉴定结论写着军号材质为现代黄铜,刻字系后期伪造。
李思远。刘子阳咬着牙说出这个名字,他上周联系过我,说要揭露英雄事迹中的水分,被我骂走了。
苏晚的指甲掐进掌心:我现在联系军事博物馆的王教授,他做过抗美援朝文物鉴定。
子阳,你联系李教授的单位,查这份鉴定书的真假。她转头看向林默,老林,军号的碳十四检测报告在你那儿吗?
林默点头。
他想起三个月前为军号做检测时,检测员说:这号上的铜锈层有七十三年,刻字的刀痕和当年军工的手法完全吻合。
三小时后,王教授的视频通话打进来。
他举着检测报告,白胡子气得直颤:这份鉴定书是伪造的!
我们所里根本没有叫李XX的专家!
刘子阳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很快贴出对比图:看,伪造的鉴定书编号和我们所的备案号差了三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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