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晨光透过博物馆的穹顶洒下来时,林默正站在展厅入口处。
他今早特意穿了件藏青衬衫,袖口扣得整齐,却还是习惯性地用拇指蹭了蹭领口——这是爷爷教他的见重要客人的规矩,而今天,他要见的是七十年前那些最该被重视的。
林老师!赵晓菲抱着一摞讲解手册跑过来,发梢还沾着晨露,观众已经在安检口排到喷泉池了,李导说要提前十五分钟开闸。小姑娘的鼻尖泛着薄汗,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手册边角,那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上周整理刘母信件时,她也是这样捏着镊子,仿佛怕碰碎了半片纸页。
林默抬头望向入口处的电子屏,滚动的预约数字已经跳到了。
玻璃幕墙外,穿校服的学生举着手机拍红色记忆展的灯箱,银发老人柱着拐杖排在队首,几个穿潮牌的年轻人勾肩搭背,其中一个染蓝发的男孩正指着展名念:红...色...记...忆...展?
是关于抗美援朝的。排在他身后的老太太插话,声音带着点骄傲,我儿子说,这里头有当年冰雕连战士的党证。蓝发男孩愣了愣,摸出手机快速划拉两下,再抬头时眼里多了点郑重。
林默!苏晚从展厅深处跑来,黑色风衣下摆带起一阵风,周老师说党证展柜的温湿度监测仪刚才跳了0.3度,你快来看看。她的耳麦还挂在脖子上,发尾沾着发胶的痕迹——显然是天没亮就来调试设备了。
林默跟着她小跑过去时,余光瞥见刘子阳正举着摄像机,镜头对准墙面上信仰之墙的标题。
那位总皱着眉头的记者此刻眼尾是松的,镜头盖随意塞在口袋里,连襟口的领带都歪了半寸。
展柜前,周晓明正俯着身子用放大镜检查党证封皮。
那张泛黄的薄纸在恒温灯的照射下泛着暖光,边角的焦痕像朵褪色的花。没问题,老专家直起腰,指节咔嗒响了两声,刚才是新风系统切换时的瞬时波动。他转身看向林默,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反常,你看这枚党证的折痕——第三页右下角有块压痕,我比对了当年的入朝日记,应该是战士把它和家书叠在一起藏在贴身口袋里。
林默的指尖轻轻抚过展柜玻璃。
三天前修复这枚党证时,他用显微镜看到了纸纤维里嵌着的冰碴碎屑——那是长津湖的风雪,在七十年后依然冻着战士的体温。
此刻,玻璃下方的小喇叭开始循环播放采访录音:他是党员,哪怕死也要守住它。那是刘母的声音,带着山东口音的颤音,像一根细细的线,串起了展柜里的党证、墙上的冰雕连素描、还有角落玻璃罐里的炒面碎渣。
叮——林默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来电显示是李思远。
他顿了顿,还是接起:李记者?
林老师,我在展厅门口。对方的声音比往常低了八度,能耽误你五分钟吗?
林默穿过人群时,注意到留言墙前围了一圈人。
赵晓菲正踮脚往墙上贴便利贴,一张写着爷爷,我替您来看他了的纸被风吹落,被个穿红裙的小女孩捡起来,认真地用胶棒粘回原位。
展厅门口,李思远站在安检机旁。
这个曾在报道里写英雄故事需要现代性解构的记者,此刻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采访本,领口的衬衫扣得严严实实,像个犯了错的学生。我昨天通宵看了你们的筹备纪录片。他抬起头,眼周泛着青黑,那个冰雕连战士手里还攥着党证的镜头...我以前总觉得历史是别人的故事,可当我看到刘母摸着儿子照片说他走时兜里装着我缝的鞋垫时...他喉结动了动,从包里抽出个U盘,这是我整理的二十七个无名烈士线索,我想...想和你们一起找他们的家人。
林默接过U盘时,触到对方掌心的薄茧——那是长期握笔的痕迹。上周你还在质疑我们的史料真实性。他轻声说。
李思远的耳尖瞬间红了:我去了丹东烈士陵园,在零下五度的夜里跪了半小时。
风刮在脸上像刀割,我突然明白,他们当年在零下四十度的雪地里,是怎么把党证焐在胸口的。他掏出手机,点开自己的社交账号,我发了道歉视频,置顶了。
林默打开链接,画面里的李思远站在冰雕连纪念碑前,身后是飘雪的天空:曾经我用集体叙事消解他们的个体重量,现在我知道,每个冻成冰雕的战士,都是母亲的儿子,妻子的丈夫,是会在信里画歪歪扭扭小人的年轻人。视频最后,他对着镜头深鞠躬:对不起,迟到的回应,我们补上。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苏晚发来的消息:开馆了。
展厅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噎声。
穿蓝发的男孩站在冰雕连复原场景前,举着手机的手在抖,镜头里的睫毛上还凝着白霜;银发老太太扶着展柜哭,她的女儿正给她擦眼泪:妈,您看,这是和爸当年一样的炒面袋子。
林默走到信仰之墙前时,怀表突然在胸口发烫。
他低头一看,表面的信仰印记·基础字样正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信仰印记·进阶,金漆在晨光里泛着暖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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