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上海,空气清冽得像一块刚出窑的瓷器。
李思远的新视频,像一根投入平静湖面的探针,激起的涟漪正一圈圈扩散。
林默关掉网页时,手机恰好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接通,听筒里传来一个略带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是李思远。
“林老师,”对方的称呼客气得有些疏离,“抱歉这么晚打扰。我……看了很多评论,也想了很久。”
电话那头有短暂的沉默,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曾以为自己是在追求真相,质疑是为了接近本质。但孙德昌老人的眼泪让我明白,我一直在追问历史的骨架,却忽略了它的血肉和温度。”李思远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卸下防备后的疲惫与真诚,“我曾以为你们只是历史的一部分,现在才明白,你们也曾渴望一句回应。”
“所以,”李思远深吸一口气,“如果后续还有什么项目,任何需要人手的地方……我想参与进来。不是以记者的身份,就当一个志愿者。我想为那些还没被听见的故事,做点什么。”
这个曾经用尖锐镜头和质疑语气掀起舆论风暴的记者,此刻的声音,像一个终于找到方向的迷途者。
“欢迎。”林默只说了两个字,却觉得比任何长篇大论都更有分量。
挂断电话,他看向苏晚发来的那条消息:“明天有二十位老兵家属联系,想捐出家里的旧物件。”
二十个家庭,就意味着至少二十个等待被唤醒的故事。
一个念头,在林默心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清晰、成形。
他拨通了苏晚的电话。
“我想……我们去一趟松骨峰。”
一周后,吉林,松骨峰。
当年的战场早已被岁月抚平,化为一片覆着皑皑白雪的寂静山岭。
寒风呼啸,刮在人脸上,像无形的刀子,也像历史深处传来的呜咽。
林默和他的团队,包括闻讯赶来的刘子阳和主动请缨的李思远,正在山顶一处平坦的开阔地搭建一个临时的通讯站。
几台现代化的信号设备环绕着一张老旧的行军桌,桌子中央,安放着那台从博物馆借调出来的、孙德昌曾经用过的同型号电台。
二十多位老兵家属,还有通过网络报名而来的年轻人,自发地聚集在这里。
他们穿着厚厚的冬衣,口中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里凝结,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庄严肃穆的神情。
孙德昌老人因为身体原因没能前来,但他的女儿孙秀英站在人群的最前面,手里紧紧攥着父亲亲手写的信,信上只有一句话:“替我,再听一次。”
“我们今天在这里,不是为了重现一场悲壮的牺牲,而是为了完成一次迟到了七十多年的回应。”苏晚举着摄像机,她的声音透过便携音响,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我们想告诉那些长眠于此的英灵,你们的坚守,你们的名字,你们最后的电波……我们听到了。”
林默走到行军桌前,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播放键。
“……这里是‘呼叫小鹰’,听到请回话!听到请回话!阵地西侧发现敌军……我们需要炮火支援!我们需要支援!……”
孙德昌老人那年轻、急切、被炮火声撕扯得断断续续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回荡在松骨峰凛冽的寒风里。
那一瞬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攫住了整个山头。
风声似乎都静止了。
林默口袋里的怀表,滚烫如火。
他下意识地握住它,表盖自动弹开,内侧那“信仰共振·深化”的字样,正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燃烧着。
红光不再是流转,而是化作一道耀眼的光柱,从表盘中心冲天而起,瞬间笼罩了整个临时通讯站。
“信仰共振·终极”——新的字样在林默的脑海中浮现。
他没有再看到熟悉的沉浸式画面。
这一次,他成了那个中心。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信号塔,怀表是核心,而那段电波录音,则是开启共鸣的钥匙。
一股庞大的、悲壮的、混杂着决绝与希望的情感洪流,通过他,涌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听到了。不是通过耳朵,而是通过灵魂。
炮弹撕裂空气的尖啸,重机枪疯狂的咆哮,战友倒下前的闷哼,还有那个年轻的通讯兵在爆炸间隙,用冻僵的手指一次次敲击发报键的执着。
他闻到了。
硝烟、血腥与泥土混合的味道,还有雪花落在滚烫炮管上“滋啦”一声蒸发的水汽味。
他感受到了。
刺骨的寒冷,腹中的饥饿,以及胸中那团永不熄灭的、名为“信仰”的火焰。
人群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突然捂住嘴,泪水汹涌而出,她颤抖着,对着空无一物的雪地轻声呼唤:“建军……是你吗?我闻到你身上那股火药味了……”
旁边一个穿着冲锋衣的年轻人,下意识地弯腰,仿佛要躲避呼啸而来的炮弹,随即又猛地站直,身体绷得像一杆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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