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市博物馆的库房深处,时间仿佛凝固成了灰尘。
林默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一股混合着樟木、旧纸和金属锈蚀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
这里是文物的沉睡之地,也是他新的战场。
那条来自库房管理处的消息,像一颗投入静水的小石子,在他心中漾开一圈圈新的涟漪。
自从捐出怀表,他以为自己与1950年的风雪已经作了最后的告别,但那条消息却暗示着,故事远未结束。
他按照登记表上的编号,找到了那个“特别”的箱子。
它被遗忘在货架的最底层,箱体上用褪色的毛笔字写着“战时捐赠-文艺物资”。
打开锈迹斑斑的锁扣,一股尘封已久的木香逸出。
箱子里没有军功章,没有家书,只有一把断裂的小提琴。
琴身是深沉的暗红色,木料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像一张苍老的面孔。
四根琴弦只剩下最细的那根E弦,孤零零地绷在琴颈上,琴弓早已不知所踪。
这不像一件乐器,更像一具战争的残骸。
林默小心翼翼地将它捧起,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木头,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他翻过琴身,在琴箱内侧,发现了一行用小刀刻下的字,字迹稚嫩却用力。
“等胜利了,我给你拉一首。”
没有署名,没有日期,只有一个温柔而坚定的承诺。
那个“你”,是谁?
那个拉琴的人,又在哪里?
鬼使神差地,林默伸出手指,轻轻拨动了那根唯一幸存的琴弦。
“铮——”
一声干涩、嘶哑的单音在寂静的库房里响起,仿佛一声跨越了七十多年的叹息。
就在这一刹那,林默感到大脑一阵轻微的眩晕。
他已经不再需要怀表了,那段历史已经刻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当他的情感与这件遗物产生强烈共鸣时,那些尘封的画面便自行奔涌而来。
眼前的货架和尘埃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潮湿、阴冷的泥土气息和微弱的煤油灯光。
他正身处一个狭窄的坑道里,头顶不时有泥土簌簌落下。
一群疲惫不堪的志愿军战士挤在坑道两侧,他们身上的棉衣沾满了泥污和血迹,脸上是化不开的疲惫。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坑道角落里的一个年轻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文艺兵,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
他怀里抱着一把小提琴——正是林默手中的那一把,只是那时它还完好无损。
在摇曳的灯火下,他微笑着,将琴搭在肩上,拉动了琴弓。
没有激昂的战歌,也没有华丽的炫技。
一串低沉而温柔的旋律缓缓流淌而出,是那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琴声并不完美,甚至有些跑调,但它像一股温暖的溪流,流过每个战士冰冷的心田。
坑道里没有掌声,战士们只是静静地听着,有的靠着坑道壁闭上了眼睛,紧绷的嘴角渐渐柔和下来;有的望着头顶的黑暗,眼神里流露出对家乡的思念。
在这残酷的地下战场,这破碎的琴声,构筑起了一片短暂而宝贵的精神避难所。
画面最终定格在那个年轻文艺兵的脸上。
他迎着战友们的目光,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仿佛在说:“看,音乐也能守住我们的信念。”
幻象如潮水般退去,林默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依旧站在库房里,手中捧着那把断裂的提琴。
他的眼眶有些湿润,心口被一种难以言状的情感填满。
他知道,那个无名文艺兵的心愿碎片,不是一个任务,而是一段旋律。
他要让这首在坑道里带来慰藉的旋律,重新在阳光下响起。
“我需要你的帮助。”林默找到苏晚时,开门见山。
他将小提琴的故事和盘托出,苏晚眼中的火焰瞬间被点燃。
“这不仅是一段旋律,这是一个绝佳的纪录片题材!《战火下的琴声》!”她当即拍板,行动力惊人。
在历史系实习生赵晓菲的帮助下,他们从浩如烟海的战时档案中,真的找到了一份模糊的手写乐谱复印件,夹在一份文艺宣传队的伤亡报告里。
乐谱旁只有一行简单的标注:“《曙光》,赵卫国作。”
乐谱残缺不全,许多音符已经模糊不清。
林默通过博物馆的关系,联系到了沪上知名的青年小提琴演奏家陈雨欣。
起初,陈雨欣对这份“业余”的乐谱兴趣寥寥。
她习惯了贝多芬和莫扎特,对于一份来自战场的、不完整的曲谱,她更多的是专业上的审慎。
“林先生,修复古乐谱是音乐考古学的范畴,非常严谨。仅凭这些,很难还原。”她在电话里的声音客气而疏离。
林默没有争辩,只是平静地问:“陈小姐,你愿意听一个故事吗?”
他将坑道中的那一幕,用最朴素的语言,缓缓讲述出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久到林默以为她已经挂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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