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猛地停下脚步。
耳边没有风,展厅里也无人走动。
可那一瞬,他分明听见了一声低语——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仿佛就藏在他颅骨之内。
“……不是幻听?”他屏住呼吸,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胸口口袋。
就在这时,那声音再次浮现,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林默的意识深处漾开一圈圈冰冷的涟漪,带着某种宿命般的召唤。
他低头看向怀表,那道指向“1951.07”的崭新裂痕,如同一道尚未愈合的伤口,正无声地诉说着一段等待开启的过往。
几天后,王承志的特别展览圆满落幕,那些曾引发全城热议的遗物被妥善封存,回归库房。
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林默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不同了。
这天下午,博物馆收到一批来自民间的新捐赠。
实习生赵晓菲抱着一个半旧的纸箱走进修复室,脸上带着一丝难掩的激动:“林老师,您快看!这是位退役军人的后代捐的,说是她爷爷留下的,一直压在箱底。”
说话的是韩雪,一位二十出头,梳着利落短发的志愿者。
她有着军人后代特有的飒爽气质,眼神清亮而专注。
“我爷爷当年也是志愿军,这些东西他从不让我们碰,说上面有念想。”她指着箱子,语气里带着敬畏,“前阵子看了王承志烈士的展,我爸妈才决定捐出来,希望能让更多人看到。”
箱子里大多是些寻常军用物品——磨损的军用水壶、打了补丁的军大衣、一本字迹模糊的笔记。
林默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一件件取出。
他的动作轻柔而专注,像是在触摸一段段沉睡的时光。
当他拿起那件叠得方方正正的旧军装时,一封信纸从夹层中滑落,飘飘悠悠地落在工作台上。
那是一张早已泛黄,边缘卷曲的信纸。
岁月在上面留下了褐色的斑点,仿佛雪地里融化的泥痕。
林默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用镊子轻轻将信纸展开。
熟悉的、属于那个年代的竖排版式映入眼帘,字迹工整,却因某种极力克制的情绪而显得微微颤抖。
“亲爱的娘,见字如面。儿在朝鲜一切安好,勿念……”
开头是再普通不过的报平安。
可林默的目光扫过,心头却没来由地一紧。
他能感受到,那看似平静的字迹下,潜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他的指尖顺着墨痕缓缓下移,当触碰到信末那个签名时,异变陡生。
“……您的儿子,李长顺,叩首。”
“李长顺”三个字,仿佛一个被尘封七十余年的开关。
林默指尖触碰的瞬间,胸口口袋里的怀表骤然震动,表盘上那道指向“1951.07”的金色裂痕,猛地闪烁起一道刺目的微光!
深夜,修复室里寂静无声。
林默将那封信平铺在柔光灯下,怀表则静静地放在一旁。
他闭上眼,将全部心神沉入那块冰凉的金属中,尝试着与那道新生的裂痕建立连接。
这一次的共鸣,没有冰雕连的酷寒,也没有松骨峰的惨烈。
画面突兀地出现,像一段被强行剪断的胶片。
视野所及,是一处狭窄的战壕边缘。
泥土混着碎石,冻得像铁一样坚硬,踩上去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仿佛大地也在颤抖。
远处,炮火将夜空撕开一道道狰狞的口子,隆隆的爆炸声沉闷地敲击着耳膜,每一次轰鸣都震得胸腔发麻。
寒风裹挟着硝烟与焦土的气息灌入鼻腔,干涩刺痛,却又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雪味——那是北国冬夜独有的凛冽气息。
一个年轻的战士正趴在战壕里,借着远处炮弹爆炸瞬间的火光,在一张薄薄的信纸上奋笔疾书。
他就是李长顺。
林默能清晰地“看”到,他的手指冻得又红又紫,关节僵硬得几乎握不住那半截铅笔头。
每一次火光亮起,他便飞快地写下几个字,笔尖划过粗糙的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火光熄灭,他又在黑暗中停下,嘴唇微微翕动,仿佛在默念未写完的话。
寒风割过脸颊,林默仿佛也能感受到那刺骨的冰冷,以及战士胸腔里那颗滚烫的心——隔着时空,仍能听见那急促而坚定的心跳,像一面被擂响的小鼓。
李长顺的脸上满是征尘,嘴唇干裂,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写得很慢,很用力,每一笔每一画都像是要把自己对母亲的思念,全部刻进这张单薄的纸里。
他写完了最后一句。
林默的心弦被那句话狠狠拨动——“等胜利了,我带您去北平看城墙。”
那是一个儿子对母亲最朴素,也最真挚的承诺。
写完,李长顺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折好,珍重地塞进军装的内层口袋,紧紧贴着胸口。
他抬起头,望向炮火连天的远方,脸上浮现出一丝满足的微笑。
然而,就在下一秒,一阵尖锐到撕裂耳膜的呼啸声从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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