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瘫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浑身僵硬,眼睁睁看着台上那个无面的青衣身影。
她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月光勾勒出她空洞的轮廓。
时间仿佛凝固了,恐惧像冰水一样浸透我的骨髓。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一声鸡鸣。
台上的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悄无声息地淡去,最终消失在月光里。
煤油灯怎么也点不着了。
我连滚爬爬地逃出戏院,在黎明前的寒风中抖得像一片叶子。
第二天,我绝口不提昨夜之事,强撑着安排首演。
戏班子的角儿们听说要唱《牡丹亭》,个个面露惧色,但重金之下,还是硬着头皮上了。
开锣前,我特意检查了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绳索崭新,牢固无比。
台下座无虚席,议论声嗡嗡作响,都等着看这场“鬼戏”。
锣鼓点响起,帷幕拉开,杜丽娘翩然登场。
唱腔一起,满堂喝彩。
我松了口气,以为只是自己昨夜眼花。
直到演到“惊梦”一折,杜丽娘水袖轻甩,面向台下——
她的脸上,戴着一张素白无暇、没有任何五官的……面具。
时间仿佛被冻住了。我瘫坐在观众席冰冷的木椅上,浑身僵硬得像块石头,只有眼珠还能转动,死死地盯着舞台上那个月光下的身影。她——或者说,它——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素白的戏服,窈窕的身段,唯独那张脸,是一片光滑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空白。没有眼睛,却仿佛能感觉到一种冰冷的“注视”,穿透黑暗,钉在我身上。
恐惧不再是情绪,它变成了有形的、粘稠的液体,包裹着我,让我无法呼吸,无法动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在反复闪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个世纪,远处隐约传来一声模糊的鸡鸣,划破了死寂。
如同收到了某种信号,舞台上那个无面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透明。它像一缕被风吹散的青烟,悄无声息地变淡、变薄,轮廓逐渐消散在惨白的月光里,最终,彻底消失不见。舞台上又恢复了空荡,只有月光静静地洒落,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
但我知道不是。那冰冷的触感,那令人窒息的恐惧,真实得刻骨铭心。
我猛地喘过一口气,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剧烈地咳嗽起来。手脚恢复了知觉,却软得没有一点力气。我挣扎着爬起来,颤抖着去摸掉在地上的煤油灯。擦了好几根火柴,火苗一靠近灯芯就诡异地熄灭,怎么也点不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阻止光亮出现。
我再也顾不上什么灯了,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朝着大门方向逃去。黑暗中撞翻了几张椅子,也浑然不觉疼痛。冲出戏院沉重的大门,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我瘫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直到天色蒙蒙亮。
第二天,我绝口不提昨夜之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眼底的乌青和苍白的脸色瞒不了人。孙账房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敢多问。戏班子的角儿们到了,听说首演剧目是《牡丹亭》,个个脸上都变了颜色,窃窃私语,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抵触。
“冯老板,这……这戏是不是换一出?这《牡丹亭》它……它不吉利啊!”班主搓着手,一脸为难。
我把一摞沉甸甸的银元拍在桌上,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就这出!唱好了,赏钱加倍!谁要是不想唱,现在就可以滚蛋!”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角儿们看着白花花的银元,咽了口唾沫,终究是压下了心里的恐惧,硬着头皮开始上妆、准备。
开锣前,我亲自搬来梯子,爬上戏台顶棚,仔细检查了那盏新换上的、巨大的水晶吊灯。绳索是崭新的牛筋绳,粗壮结实,我用力拽了扯,纹丝不动。又反复确认了所有的固定点,确保万无一失。不能再出十年前那样的意外了……虽然,昨晚见到的,恐怕比意外更可怕。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虽然大部分灯都还亮不起来,只点了主要的几盏煤气灯)。戏院里竟然座无虚席!看来我这“鬼戏”的噱头,效果出奇的好。台下议论纷纷,交头接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既兴奋又紧张的气氛。无数道目光,或好奇,或期待,或幸灾乐祸,都聚焦在紧闭的帷幕上。
我站在后台的阴影里,心脏跳得像擂鼓。手心里全是冷汗。
“哐——!”一声锣响。
喧嚣的戏院瞬间安静下来。
帷幕缓缓拉开。锣鼓家伙点密集地敲打起来。杜丽娘身着绣衣,踩着碎步,翩然登场。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 一开腔,嗓音清亮圆润,韵味十足,正是当红青衣小艳秋的功底。
“好!”台下顿时爆发出满堂喝彩,掌声雷动。
我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看来是我想多了,昨晚大概真是累极了产生的幻觉。这世上哪有什么鬼?自己吓自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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