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凤山下,永徽四年冬,围困第三日
初冬的寒意渗入骨髓,比寒风更刺人的,是落凤山上日渐稀薄的希望与不断滋长的绝望。
三日围困,滴水未进,仅存的些许粗粮干粮早已耗尽。
唯一的山泉被唐军牢牢控制,每一次试探性的取水都伴随着冰冷的箭矢和同袍倒下的身影。
饥饿与干渴像无形的毒蛇,噬咬着每一个起义军的意志。
起初,是零星的几个身影,在夜幕的掩护下,丢下卷刃的刀枪,踉跄着摸下山坡,朝着唐军营寨的方向匍匐而去,口中发出嘶哑的哀告:
“降了…我们降了…”
山上的守军默默看着,无人阻拦,也无人斥责。
陈硕真靠在一块冰冷的山岩上,肩胛的箭伤在严寒中灼痛,脸色苍白如纸。
她看着那些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眼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沉的、近乎死寂的疲惫。
能活,谁想死?这本就是她起事时最朴素的初衷,如今,她亦无力苛责追随者在绝境中选择生路。
随着黎明再次降临,投降的规模开始扩大。
从三五成群,到数十人结队。
他们扔下武器,互相搀扶着,或者独自挣扎着,沉默地、麻木地走下陡峭的山道,走向山下那面面象征着秩序唐军旗帜。
山上的防御圈肉眼可见地萎缩,士气如同退潮般迅速低落下去。
落凤山,这座被寄予“凤凰涅盘”之名的囚笼,正在被求生欲一点点瓦解。
陈硕真的核心圈层也在动摇。
曾经高居“仆射”之位、总领政务的章叔胤,此刻蜷缩在背风的山坳里,眼珠通红地转动着。
他看着身边仅存的数百名面黄肌瘦、眼神涣散的亲信,又望向山下唐军营中升起的袅袅炊烟,一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
他想起了童文宝卷粮逃跑的场景——至今音讯全无,想必也难逃追捕。与其坐以待毙,不如。。。。。。
一个阴冷的念头在绝望中滋生。
他找到同样惶惶不可终日的“尚书”韩硕,两人避开众人,在嶙峋的怪石后低语密谋。
章叔胤的声音因恐惧和某种扭曲的兴奋而颤抖:
“韩兄…不能再等了,山上粮食已尽,人心离散,陛下。。。。。。陛下她伤重难支,我们得为自己谋条活路。”
韩硕眼神闪烁:“你是说…献…献…”
“对,”
章叔胤眼中闪过一丝狠毒,“把她献给那忠勇侯,这是唯一的活命机会,还能捞个‘反正’之功!” 他迅速描绘着计划:
“你我手下还有几十个可靠的心腹。趁现在山上最乱,后山那条隐秘小路防守空虚…我们假意护送陛下突围,行至半途……”
计划在低语中成型,毒蛇吐出了信子。
当夜,残月如钩。
章叔胤和韩硕带着数十名心腹,来到陈硕真养伤的岩洞,言辞恳切:
“陛下,末将等探得后山一条隐秘小径,唐军防守松懈。请陛下速速随我等突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陛下。”
陈硕真倚着石壁,肩伤让她气息微弱,但眼神依旧清亮。
她看着章叔胤眼中难以掩饰的慌乱,又看了看韩硕躲闪的目光,心中一片冰凉。
她沉默片刻,竟缓缓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好…有劳章卿、韩卿了。”
一行人悄然潜行至后山险峻处。就在陈硕真在两名女兵搀扶下,艰难地攀上一块巨石时,异变陡生,章叔胤突然厉喝:
“动手,”
数十名心腹猛地暴起,如恶狼般扑向陈硕真身边仅存的几名忠诚女兵,猝不及防之下,女兵们瞬间被按倒在地,口中被塞入破布。
陈硕真反应极快,左手本能地摸向腰间断剑,然而重伤的身体让她动作迟滞。
章叔胤和韩硕已狞笑着扑上,数双粗粝的大手死死钳住了她的双臂,绳索粗暴地缠了上来。
她奋力挣扎,肩伤崩裂,鲜血迅速染红了粗麻绳,却只是徒劳。
“陛下,对不住了,” 章叔胤避开她冰冷刺骨的目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弟兄们…也想活命,” 他不敢再看陈硕真眼中那彻底熄灭的火焰和浓得化不开的悲哀,粗暴地用一块破布堵住了她的嘴。
一代女帝,文佳皇帝陈硕真,最终不是败于沙场,而是亡于追随者的背叛。
被自己亲手册封的“仆射”和“尚书”,如同捆缚牲口般,押下了她曾誓言同葬的落凤山。
当章叔胤、韩硕押着被缚的陈硕真,卑躬屈膝地跪倒在江逸风的中军大帐前时,整个江南官场并不知道,一场比平定“文佳皇帝”更猛烈的风暴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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